2022-12-10|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放,還是不放

    那天是個看似平安的晚上,沒有急診的刀,帶我夜間學習的學長也坐在電腦前面,好像幾個小時之下,可能除了伸個懶腰,也沒有特別的表情。手指節奏散亂的在桌上敲擊著,好像在珍惜一段時間的平靜。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留下來體驗值班,幾個小時之下,公務機的螢幕不斷被開啟、關閉、開啟、關閉;不過螢幕上,只有幾周前的那通詐騙電話。突然,學長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走,放鼻胃管。
    病人是一個看起來年輕至中年的女性,我們回顧一下病歷;腸阻塞、腫瘤、轉移到子宮。幾個關鍵字跳出來,也大概能猜到病人的狀況。然後,後來真的看到病人,我才知道,症狀、病、規則只是醫學上的工具,而如何使用工具,才是醫生的工作。
    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的神色因腹痛而扭曲。已經術後第5天了,身旁的JP drain卻還不斷的流出綠色分泌物。學長一邊向他解釋放置鼻胃管能解決他的問題,一邊眼神暗示著我趕快去準備器材。我在換藥車翻找的一陣子,卻聽見病人不耐煩的拒絕處置。
    他的聲音聽起來虛弱無力,但又略顯不耐:「我是不舒服、腹部脹痛,但你們除了鼻胃管,沒有其他方式能改善我的狀況嗎?」隔著簾子,我沒有直接看到他的表情,但有氣無力、中間偶有停頓,我想他應該是強撐著痛楚才講出這句話。
    學長停頓了一秒,便問道:「A小姐,不然,妳可以讓我觸診一下腹部嗎? 既然你這麼不想要放,那我評估一下您的嚴重度好了。」學長語氣沉穩,像極了他過在社團內擔任領導人時鼓勵我們的那時候。不過我也相當意外,畢竟,在我印象中,他的值班經驗可能也屈指可數。不過我想,那個沉穩的氣場也給了A小姐一些信任感,他微哼了一聲便任由學長執行檢查。我準備好鼻胃管的用具藏在身後,便也偷溜著進了簾子中觀察病人狀況。
    被按壓著腹部時,A小姐臉部極度扭曲,甚至痛到微微喘氣。學長改扣診評估,只聽見響亮的回音。我、學長、陪著我們的同學和護理師,心裡都知道這根鼻胃管是解決這個病人痛苦的最好方式。不過對於病人來說,他好像跟宣判死刑一樣痛苦,眼神之絕望,著實使人於心不忍。 學長嘆了口氣: 「A小姐,你這真的需要鼻胃管來消除脹氣與腹痛,你之前被放過嗎? 他其實痛苦的地方在於進入咽喉的那部分,過了就會比較好了。」
    誰知道,A小姐居然奮力拒絕:「我當然被放過,手術完之後,我被那個管子折磨得不成人形。你們...」我暗自鬆了口氣,正想著她說的應該是氣管內管吧,那樣的不適,和鼻胃管相比,應該幾乎不會害怕鼻胃管阿。學長一邊跟他講解兩者差異,我腦中一邊複習等下的步驟。
    聽完解釋,A小姐終於無奈地說道:「會麻醉嗎?」我看了學長一眼,畢竟我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學長再度解釋了整個放置過程,而護理師學姐也識趣地把我手中的管子換成了最細的。等到A小姐終於答應,我裝作熟練的把包裝拆開,死命地往管子前1/3擠了許多潤滑,準備往她的鼻腔放置。誰知道,當我才放進去2公分,甚至管端都還沒進入鼻腔深處,A小姐用力地哭喊並把我推開。我望向學長姐,他們也無奈地搖搖頭,儘管知道應該沒什麼用,卻也只能暫時同意A小姐先以散步的方式緩解。
    事後,學長在病歷中記載了整段事件。他說道:「我們可以理解病人的不適,卻不要忘記讓她安全的責任。如果都盡了責任,那就記得保護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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