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29|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郁永河《裨海紀遊》-登台】

    上次說到郁永河搭舢舨離開大船,登陸澎湖馬祖澳。
    馬祖媽祖,理論上應該是上媽宮啦,現在就是馬公,神秘的循環。
    澎湖從那年代起,就是個鳥不生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
    啥叫兔子不拉屎?兔子沒飯吃自然不拉屎。過去澎湖是長不出什麼草木的,不過你現在去就綠油油了。
    兔子不拉屎是我爹在澎湖當兵的時候說的,直到三十年前澎湖也都還是光禿禿。
    這個西元1697年,也是差不多。
    當時清朝有水師裨將統兵二千人暨一巡檢司鎮守當地,管理六十四個島嶼。
    島嶼有大有小,人口有多有少。相距較遠的你連肉眼都看不到,就算近的也得搭船才能到。很多島嶼的名稱到今天依然沿用,經濟價值太低了,移民不增地名不改。
    郁永河的說法也很可愛:「以海為田,以魚為糧」。就是澎湖群島居民的生活。砂石之地,無法種植農作物,吃仙人掌也不是因為仙人掌好好吃OK?
    澎湖的海岸並不高,漲潮時水都會淹入民居,即使官署也是如此。郁永河怎麼不問問,為什麼大家不把房子蓋在高處呢?
    他們並沒有在岸上停留很久,回船的時候碰到漁夫來兜售海鮮。
    我想起去東南亞的時候,有時候搭船會有小船靠過來,然後小朋友就跳上你的船來跟你兜售東西。也會跟你推銷他們小船上的產品。
    也算某種海盜了(笑)。
    郁永河很大方的把兩隻大螃蟹跟一尾鯊魚都買下來,回大船做午餐。廚子剖開鯊魚肚,裏頭居然有六隻小鯊魚。
    買一送六,郁永河把小鯊魚都放生。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胎生魚,覺得很酷,反正東西夠吃了就仁慈一點。
    畢竟是知識分子。
    下午一點多,大船出港,停在外海等水手置辦所需物品。最重要的當然是清水了。
    吃過晚飯,郁永河坐在甲板上。
    月亮還沒出來,海面平靜無波。他們在外海了不是港內。
    滿天星光映照在水面上,是另一種「水天一色」。
    這個時候內功練起來肯定大有長進,可惜他是郁永河不是徐子陵。
    所以還是寫詩。
    「東望扶桑好問津,珠宮璇室俯為鄰;波濤靜息魚龍夜,參斗橫陳海宇春;似向遙天飄一葉,還從明鏡渡纖塵。閒吟抱膝檣烏下,薄露泠然已溼茵」。
    斧鑿痕跡極重,到底不是才高八斗曹子建。都說文無第一但行家就知道這個勝負比打一架更殘酷。
    那這邊永河哥也提供一個小知識點,就是海上如果無星無月一片漆黑,只要拍打水面就會亮起來了。
    這個如果想要實驗半夜跑去海邊,不要跟爸爸媽媽說是在哪看到的喔謝謝。
    到了半夜,開始起風,渡海船隊就開始出發了。
    為了怕大家忘記前回有說,他們停在外海大都是為了等適合的風。那郁永河也就回去艙房睡覺了,畢竟行車時頭手請勿伸出窗外。
    隔天一早起來,郁永河親眼看見海水從深藍慢慢變黑,這時回頭還隱約看得見澎湖。
    這地方現在稱做「澎湖水道」,才是真正黑潮流經的地方,也是乾隆年間,《重修台灣縣志》提到的「小洋黑水溝」。
    因為上回有朋友提到這件事,所以這邊我重新確認。
    郁永河的康熙年間,清人所謂的黑水溝,就是廈門跟澎湖之間的黑色海道,這邊應該是跟黑潮沒有關係,這個康熙黑水溝,後來也稱做大洋黑水溝。
    當時雖然沒有衛星跟雷達聲納探測,但他們也認為大洋黑水溝的成因就是海底比較深。應該就是我們現在稱「烏坵凹陷」的地區。
    順帶一提,紅水溝的話,有一說是夜光藻的關係,也就是所謂的赤潮。因為是生物現象,所以它可能不是一直存在於大洋之中。
    總之,渡過小洋黑水溝(郁永河當時此處無名),台灣就在眼前了。
    海水的顏色再次轉藍轉淡,海面上的船隻也開始多了起來。雖然文人描寫多膨風,但我們或許還是能想像一下三百多年前的那份榮景。
    目標,鹿耳門。
    鹿耳門是兩個沙岸成環抱之勢,露出的一個海口。就像鹿角一樣,嗯,你也想起馬先生了嗎?
    今天我們已經看不見這個鹿茸海口了。
    這種兩岸包夾的海口,當時就稱為「門」。
    鹿耳門的入口寬廣,進出便利,都說了是環抱之勢,所以入門之後海面就更大了。
    我們現在可能會說「港」,不過當時不這麼叫。重點不是你想入門就入門的。
    清廷的海防船艦,就在鹿耳門海口巡邏。看到有船隻入門,自然要過來查驗。
    船夫都是熟門熟路守法守紀的好人,當然是下錨定船,等待海防登船。
    這時,突然起了一陣大風,浪濤洶湧,郁永河說這是他渡海以來見過最大的風浪。要不是已經進入灣內,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就不知同行船隻還有多少在後面呢?沒有衛星定位也沒有無線電,天曉得。
    鹿耳門灣內廣闊,但其實十分凶險,已經有很多地方都泥沙淤積了。門口往東北,十里就可以到赤崁樓,但海船卻得迂迴曲折,尋找水路前進,避免擱淺。
    所以說,要不是漲潮,從鹿耳門想要進攻台南,肯定是會失敗的。
    雖然連夜啟程,大半天抵達鹿耳門,但郁永河仍是隔天才改搭小船登岸……其實也上不了岸,最後淺灘的部分則是換乘牛車,前往臺邑二尹蔣先生的住處。
    現在去彰化那一帶都還可以享受到這類行程唷。
    從廈門出發到台灣,合計是四天四夜的行程。海上沒辦法計算里程,自古史書都是用時間換算。
    郁永河認為夜五更,日也五更,一天一夜算十更。(現在人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也不用吐槽他)他聽說全程順風,只要十一更半就可以從廈門到台灣。
    這應該是他的誤解,說到底他不是航海專業的。
    鄭和下西洋的時候就有換算海程,以一更=六十里為單位。十一更半是六百九十里的意思,抓2里=1公里的比例,大約是345公里。
    這非常貼近廈門到澎湖+澎湖到台南的里程數。
    總之郁永河還寫了一堆說十一更半要到台灣太不可能的論述。為啥呢?文人病發作?其實是因為蔣先生告訴他,另外十二艘船統統還沒到。
    登台一定要來蔣先生這裡做登記的,合法官方管道的話。偷渡自然管不著。
    於是接下來每天郁永河都只能來這邊打聽,一直到十天後,大家才終於到齊。
    郁永河還問了一下:「我們明明是同一天出發,走同一個水路,怎麼就你們特別晚到?」
    對方回答:「海風是很難講的,兩舟並行都可能你順我逆了……快不一定好,慢也不一定差。也許是鬼神管理著我們是否平安,何必計較快慢呢。」
    這聽起來還滿像開小差找藉口的。
    卻說郁永河剛抵台前兩天,欸,有搭過船的都知道,那整個人都還是搖搖晃晃的,所以他說這兩天他其實啥也幹不了。
    兩天後,才開始去拜訪太守等高級官員。
    那個,除了台灣郡守在台南,其實北諸羅令跟南鳳山令也都在台南啦。誰要去那些窮鄉僻壤顧土番啊。
    台南府城的享受娛樂,也絲毫不比本土差,大家都很熱情接待郁永河。
    可我們永河哥還是要證明一下自己有辦事,除了玩耍聊天應酬,他也跟當地官員借來台灣郡志研究。
    下回,郁永河要大書特書這個台灣史。
    要知道,台灣第一本清廷所編縣志:《諸羅縣志》,都還是三十年後的作品。郁永河轉錄的這些資料,可是難得的早期台灣史。
    雖然未必有什麼新鮮的,但可是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我連十塊錢也沒跟你收,自然是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說白了,那肯定就是明鄭時期留下的史料。
    咱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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