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國志
阿前
2023-01-01|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郁永河《裨海紀遊》－旅台】

    郁永河抵達台南已經兩個月了。
    他們買了布、油、糖、大鍋、刀斧、鋤頭、杓子，各式大小的木桶，還有秤、尺、斗、斛這些測量用具。
    布是要跟原住民交易用的「通貨」。
    拿出雙方都有需要的東西來交易，那個才叫價格公道。用會發亮的石頭換對方的必需品，本身就是詐欺的一種。
    這也顯示出康熙年間，台灣的原住民已經不是那麼無知。
    油跟大鍋是要煮硫提煉，都快忘記他是來採辦硫磺的，不是來觀光的。
    當時的工序是先將硫磺礦石放進油鍋加熱，融化之後把油倒掉，鍋底的殘渣純度就比較高，基本要反覆作三次。
    中國人跟硫磺火藥是很熟的，不管拿來作鞭炮、當染料、還是吃進肚子裡。或許就是太熟才限制了想像力吧。
    糖則是為了去硫毒……既然都會拿硫磺來吃，千年下來有一些防止硫中毒的發現也是應該的。
    不過我還是覺得很厲害。
    其他東西我們大概都想得到要幹嘛，就不贅述。
    當然，糧食餐具這些東西也不能少，郁永河以百人為單位在採買。
    他可沒有百人採硫隊，這就跟打仗一樣，到當地再招募人手。但主辦單位總是要管吃嘛。
    林林總總買下來，花了他九百八十金。
    除此之外，他還買了兩艘大船載運這些器具。
    人家都跟他說，一艘就夠載啦，但他心裡總是覺得不安。
    總之，準備好要登船出發啦，當地官員就來找他。
    「你不知道去淡水很危險嗎？去那邊輪值的士兵回來都心有餘悸啊，不如你留在台灣坐鎮指揮就好？」
    郁永河表示：「我們要雇用很多當地人，而且那邊周遭還有很多不服我天朝上國管教的部落，如果我不親去，只怕容易出問題。」
    喔其實他沒說那麼長，就說了「野番」而已。
    隔天，又有人來見郁永河，說是下淡水有叛亂，當地守軍這兩個月都沒消息，你去淡水很危險啊。
    那個，下淡水通常是指高雄鳳山那邊啦，他們的意思不是說怕郁永河經過叛亂地區，很單純就是：出了台南誰也保不了你的意思。
    這些心態反應的當時局勢特別有趣。
    郁永河還是不管，使命必達。大家只好送他一些辟毒的藥物就告辭了。
    這邊他有點文學手法，就像禪讓前一定要推辭三次當丞相。
    第三個來的，則是郁永河同鄉顧敷公。
    顧敷公是當年鄭成功攻打南京時，抓到台灣來的俘虜。不知為何，兩人一見如故，那你就知道郁永河肯定是會聽這個人建議了。
    顧敷公認為，水土跟番民問題，都是可以憑智慧解決的，但你他媽要搭船北上，那就是死定了。
    大船不怕深海，就怕近海觸礁。如果走陸路，顧敷公願意陪郁永河走這一趟。
    郁永河是好啊好啊，但他的副手王雲森就不樂意了。
    王雲森認為，人家叫你不要買兩條船，叫你坐鎮台灣，叫你啥你都不聽，怎麼就聽這個人的？
    那不成，要走陸路你們走，我押船。
    相勸無用，便兵分二路出發。
    郁永河一行五六十人，搭笨車出發，就比較爛的車這樣，本來要走海路嘛，經費大概也差不多了。
    加上你看郁永河一直拒絕當地官員，其實就是交惡了。這可能是比較根本的問題。
    出發後經過個番社，郁永河他們就跟原住民雇了牛車，換車前行。
    一天下來，經過大洲溪，歷新港社、嘉溜灣社、麻豆社，這些都是原住民部落的名稱。
    別的我不知道，麻豆總知道了。
    其實這個路線並非一直北上，而是先往東再往北。
    為什麼呢？因為人類不具備直線前進的能力。
    新港社、嘉溜灣社、麻豆社，是明鄭時期的四大社之三。還有一個是毆王。
    人只能這樣沿著路一個點一個點往知道的地方前進的。這個生理本能同樣也反映在文明進程上。
    郁永河當時是大開眼界，就這三大社看起來一點也不落後，甚至更勝台南府城。
    所以地頭蛇顧敷公就出來說明。
    什麼叫四大社？其實就是因為他們跟明鄭政府往來密切。
    四大社的小孩，可以到明鄭設的學校讀書，也配合明鄭的繇役徵集，接受農業指導，漢化程度算是相當高的。
    毆王部落則在海邊，這次他們不會經過。據顧敷公說，那是比這三社更加富庶。
    不過，明鄭的勢力範圍，也就到此為止了，接下來，他們將會看到更原始的台灣部落風貌。
    聽完顧敷公的說明，郁永河文人脾氣發作：「說有多文明，也還是做番人打扮嘛。」
    我們就不要理他了。
    隊伍在麻豆又換車，其實也就是顧公所言，台南番社的人，不敢再往前了。但對麻豆人來講還是範圍內，就走上這一程。
    半夜十點左右，抵達佳里。
    這卻是走偏了……因為麻豆人聽不懂郁永河他們要去哪，想說看起來跟佳里的清廷守軍有87%像，就把他們帶去了軍營。
    也罷，反正都自己人，就借住一宿，跟大家聊聊天就是了。
    一早，搭車返回麻豆，大概借了能傳譯的人手，這次就走對方向，渡溪往現在台南東山的倒咯國社。
    郁永河覺得進度實在太慢，王雲森搭船搞不好都已經到了，就要人連夜趕路。終於在天明之時，抵達了諸羅山。
    這天仍是牛不停蹄，經過打貓社、山疊溪、他里務社，至柴里社留宿。
    有些部落名稱連我都知道。
    柴里社就是已經到雲林斗六了。
    郁永河這兩天兩夜趕路，有留意到駕車的原住民都是全身刺青。
    「背為鳥翼盤旋；自肩至臍，斜銳為網罟纓絡；兩臂各為人首形，斷脰猙獰可怖。」
    手上前臂則掛滿了鐵鐲。
    離開斗六，過虎尾西螺二溪，雖然廣闊但沒什麼水，砂質又堅硬，車開了就過去。
    又到東螺溪，水就又深又急了。
    他們不是大軍出征，沒本事搭浮橋。還好原住民有招，十幾個人扶著牛車游泳渡河。
    開始下雨了，車又行三十里，在大武郡社留宿。已是彰化境內，約為社頭。
    「是日所見番人，文身者愈多，耳輪漸大如椀，獨於髮加束，或為三叉，或為雙角；又以雞尾三羽為一翿，插髻上，迎風招颭，以為觀美。又有三少婦共舂，中一婦頗有姿；然裸體對客，而意色泰然。」
    次日，只行三十里，在半線社，也就是彰化市停留。當地人說再上去的路，都是石子路，不如多休息一下再走。
    郁永河特別記了一筆：過諸羅山後到這裡，原住民女性的膚色都滿白，也很漂亮。
    過了彰化之後，石子路就算了，很多地方根本荒煙漫草無路可行，只能硬輾過去。溪流雜多，也沒什麼人知道名稱了。
    於是我們知道，當時彰化市以北，就真的是台灣的「蠻荒之地」。
    台中為啥這麼蠻荒？
    說白了，就是進入「大肚王國」的勢力範圍。
    我覺得大概就想像成，台南是中國中原，嘉義到彰化是燕趙這種邊疆地區。再出去，就是匈奴領域啦。
    明鄭歸化成功的台灣範圍，北上不出四大社。但他們也是跟大肚王國多次衝突的。所以我說看成中國跟匈奴就很方便想像了。
    大肚王國境內，跟與中國接觸過的原住民風貌，那又是截然不同。
    而郁永河也寫很少了。
    這邊你真的可以看出大肚王國當時在台灣西部的「獨立性」。
    因為過了這幾天的路程，郁永河又有一堆可以寫了。
    莫不就是出了大肚王國領域嗎？
    沒錯，其實大肚王國就是郁永河他們說的「野番」。
    「念野番跳梁，茲山實為藩籬，不知山後深山，當作何狀。」
    該不該算成王國這種事就交給史學家去定義吧，我們看戲就好。
    郁永河本來要爬上山頭瀏覽一下風景，帶路的原住民連忙說：「不可以，草動，咻咻。」
    好我亂扯的，其實就是說野番打獵，都是躲起來看到有黑影就放箭，你跑去空曠處就死定了。
    郁永河雖然點頭稱是，但還是爬上去了啊臭書生。
    欲知後事如何，繼續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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