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

更新於 2024/12/30發佈於 2022/12/3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歷經了今年第一波的寒流，台灣2000公尺以上的高山，因有足夠的水氣及一定的低溫，隱約可以看出初雪覆蓋的痕跡，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好事者上山;我敢斷言諸多追雪人都曾親臨過大雪紛飛的現場;他們上山的理由僅是因為朋友邀約或希望有不同經驗（地點或參與的人不同），或壓抑不住心裡那份狂熱。當下，似乎也沒人那麼在乎理由是什麼，單純就為滿足想「追」的慾望罷了。

談到雪，不禁回想起小時候與老爸、老媽同住南投縣信義鄉同富村台灣大學實驗林和社林區眷舍的歲月，因地處高海拔的偏遠地區，每到冬天，學生總無法避免踩踏著地上霜上學的苦澀經驗;部分同學甚至必須在攝氏零下的嚴寒冬天打著赤腳上學，個中滋味，也只有當事人可以體會。這是年代的必然，所以，沒人埋怨。經歷了反而成了日後可誇耀的冠冕。

媽媽，您在去年（2020年）5月22日息了世上的勞苦，回天家了，享年89歲。您20歲嫁給了老爸，兩人年齡相差8歲，育有兩子，不幸的是大哥在6歲，因腦膜炎過世;後來您想為我添個伴，領養了姐姐，惟她已是懂事年齡，無法融入而作罷;但您並未因此而放棄，在我小學6年級時，又領養了妹妹麗雪。依著您年輕時留下來的照片，看出您是一個秀外慧中且略帶矜持的女人。因老爸公務員的身份，家境小康;所以，在我高中以前，您持家並沒有太大的難處。直至老爸因台灣大學林區除草案件，被起訴、停職;您必須做一些手工及幫人帶小孩（良欣、淑宜）來貼補家用，才感覺出您有些許面對經濟上捉襟見肘的窘境。但期間不長，2年後老爸獲得平反，復職了。

老爸在1983年，您孫女 patti出生的當年，因鼻咽癌離開了我們，當時他59歲，在職中。或許當時您仗恃著養兒防老的傳統觀念，也可能是習慣了老爸長時間生病（1年多）並預知他在世日子不多，告別式那天看不出有特別的不捨。這是我當下直覺，不一定正確。民國72年，您別無選擇的正式與我們同住。老媽，您是一個強勢的女人。據聞您小時候因單親緣故除了為果腹必須帶著2個弟弟與人搶食（搶別人地瓜田收成後留下的小地瓜）;也因害怕別人欺凌，必需不時像刺蝟一樣，武裝自己。據舅舅說，這就是您們姐弟童年不折不扣的生活寫照。又是一個年代的必然，所以，當舅舅訴說過往，也只輕描淡寫地說那個年代真的很苦，或許他同時也意會到這會是堆砌您們以後生活的養分，讓您們更清楚”辛苦”與”小確幸”的分際。

1983年面對的是老爸離開及patti的出生，接續的是接老媽、您來台中同住，同時處理掉水里的舊房子;當時惟恩服務於聯勤軍眷服務處。原本單純的小家庭，因您的同住而亂了分寸;期間也讓我紮實體會了夾雜在『婆媳之間』的困境，同時經驗到您那種懾人的『威嚴』。歷經了數十載吵吵鬧鬧沒有誰對誰錯的日子，約莫37年的光景，您走了。與您相處的歲月中至今仍讓我不解的是在您走的前一年，當時您寄宿在弘光科大老人醫院的護理之家;不單是我，連照顧您的照服員都說您改變了，您笑臉迎人，收起了原本為了保護自我的防衛心，融入人群;也能體諒周遭不可逆的人、事、物。或許是上帝動工，或許是在您潛意識想為自己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您走之前，我並沒有試圖延長您在世的日子，當您兩次被醫師宣告肺部感染，經過一定的抗生素療程，未見療效，我心裡已經有個底，是時候了。當下為了完成您，不急救、不插管，可以在睡夢中被上帝接走的遺願，第三次我毅然決然的告訴醫師不要再做任何治療，但必須讓您在沒有疼痛之下離開。當時您一手拉把長大的孫女patti知道您的狀況，請假5天，在您還清醒的時候，每一天到護理之家陪您聊天;雖不知道您們祖孫的話題，但我猜測無非是過往相處的點滴。惟恩也準備了您喜歡吃的”粉裸”;當時您已經吞嚥困難，唯一能吃也喜歡吃的”粉裸”，是您的珍寶。您的乾女兒良欣也適時來台中陪您一天。該見的、想見的，都見到了;該說、想說的，想必也說完了。人生總會有個結束。我並沒有因為您離開而有任何的悲傷，或許因您生活中不自覺給我”靠兒子”的情緒勒索得著解放;也或許我體會這也是個生命中的另一個必然。

您的追思禮拜，我沒有邀約太多的親友來參加，除了您的弟弟一家及麗雪一家、良欣夫婦、淑宜夫婦再加上護理之家被您視為孫子的智鴻外;老爸這一邊的親友，我一概沒邀約。我自忖，若非跟您有親密接觸的人，來的人只是行禮如儀，不會是您喜歡的。追思會前幾日，平安禮儀社及忠明教會曾經詢問過我，需不需要請牧師來主持，我謝絕了，或許我主持可以讓與會的親人更瞭解您在世日子，因對信仰的堅持、對家人的愛，活出平凡中的不凡生命。最後您與老爸的骨灰，我選擇以樹葬方式同葬在台中市大雅生命園區，為您這一生劃下句點。

您、我母子間，話不多;需加添衣物、不要太累了等叮嚀是您常掛在嘴邊的。我年輕時為了還房屋貸款，在家裡開辦國中生補習班，您除了幫忙帶patti外，您總是無怨無悔的幫忙打掃教室、挨家挨戶發傳單等，看似平凡，因您的堅持，而變得不平凡。憶起與您一起生活的點滴，雖然難免有爭吵或不愉快，並沒有減損我們之間的連結，我一直感念的是您的愛，無聲無息的在家裡發酵的歷程，謝謝您。如果禱告真可以成就願望，希望您、我在未來還可以再成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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