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02|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虞美人〉

〈虞美人〉蔣捷
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春雨綿綿,張華掀起馬車垂廉,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走進眼前這座別緻的茶樓。
「老爺,當心門檻。」一旁的老僕打著傘送張華進了茶樓,張華便擺手讓老僕先回馬車上等候。
「張華!張華!」張華剛一走進和友人約好的茶樓,便聽見友人呼喝他的聲音:「你可算是來了,恰好趕上開場。」
「抱歉,天雨路滑,馬夫駛得小心,來晚了。」張華收起傘,邊走向友人。
張華落座後點了一壺茶水,便細細打量起臺上的女子,這間茶樓固定每幾日就會在一樓的檯子上安排一些節目,請來的人雖說不是特別出名,但總有一手好技藝,故城裡的人都十分賞臉。今日安排的是一支舞,戲台上站著一個窈窕玲瓏的女子,生得清秀可人,為了讓大家都能看得清檯上的表演,表演者登台後便會滅了周遭的燈燭,只留下戲檯四周的紅燭,因此毫無意外全場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名女子身上,但張華的目光卻是落在一旁坐在台下,懷抱著琵琶伴奏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靈動的雙眼,卻就是那雙眼,讓張華久久都移不開目光。
像……太像了……
張華再也提不起心思專注在戲台上的舞蹈上,只焦急地等待著表演結束,便急不可耐地下樓去尋那琵琶女。
「盈之!」張華攔在琵琶女前面,如此近的距離下他便確認了,眼前的琵琶女便是那個和他相互扶持走過他青春年少的盈之,他們亦曾執手坐在茶樓裡聽雨、看戲,相似的紅燭,相似的羅帳,一樣的人,卻竟是停留在不一樣的年歲。
他已兩鬢斑白,垂垂老矣,但她仍青春年少,盈盈可人。
眼前的琵琶女有意避著張華複雜的目光,一言不發,抱著琵琶的玉手輕微顫抖,一雙眼珠裡也開始醞釀了些微水氣。
是了,不管他倆年少時有多麼相愛,他們終是不可能偕老白頭的。
遇著她的第十個年頭,他已過而立,正欲帶著她再次回鄉請求爹娘認了這樁姻緣時,在那客舟上的某一個夜晚,張華被噩夢驚擾,醒時,身旁卻空無一人,夜風獵獵,秋雁飛過時的鳥叫聲亦加重了他心底的寒涼,他呆坐在船頭,即便後來下了雨,也一動不動。
美夢就這樣破碎在那樣的一個夜晚,任張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盈之離開他的理由。
但如今,看見盈之年輕依舊的面龐,張華得到了解答。
「這便是妳不告而別的理由……」張華想過他倆之間的鴻溝是身分,是爹娘,卻從沒想過,竟是種族。幾十年了,盈之容貌卻未曾有變,「妳……是妖,是嗎?」
盈之微不可察地一顫,回答:「是與不是……如今,也不重要了。自一開始,我們便不該在一起……你如今,亦有家室了吧,我亦曾在街坊間聽聞你的傳言,你過得不錯……這便是我當初離開的初衷。」
盈之終於抬眼深深看了張華一眼,輕聲道,「今生,就此別過。」說完,便與張華錯身而過。
張華婉拒了友人的邀約,亦遣回了馬車吩咐他們先行回府,打著傘,緩緩地走向城郊。
最終他停在一間有些破敗的小屋前,他入朝為官且定居京城後,便買下了這裡,卻不作任何處理,或許,也是為了保留年少時的一點念想吧。
他坐在簷下放置的搖椅上,竹製的搖椅至今仍十分堅固,張華坐在上面微微搖晃,聽著滴滴答答的雨聲,竟是睡了過去。
夢裡,有年輕時的他,有笑語晏晏的盈之,和美好的晴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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