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的閒聊
早上課程結束後搭車回台南沒多久，
我接到通知要回校選課。
剛結束1小時旅程不久的我，
立刻又搭了一趟1.5小時的火車回屏東，
第二次從屏東回台南時，火車到高雄時，
我遇到了一位做工程的大哥。
用電子票證搭車有優惠，我多數時候是無票沒位置的。
台南往高雄，高雄往屏東，許多人短程通勤都是這樣。
上了車才找座位坐，運氣好時一路搭到目的地都沒人趕。
但這位大哥坐到我身旁時，手上拿著張紙本票券。
大哥用一把宏亮又謹慎的台語問:
pinn--á kám ū lâng tsē?
(邊仔敢有人坐?)
我正疑惑他手上有票，怎麼還需要問?
大哥說他的座位有人坐了
lâng tī-leh hioh-khùn，mài kā lâng tshá
(人佇咧歇睏，莫共人吵)
他看車廂內位置很多，就不特別趕人。
他自己找空位坐就好。
坐下後大哥問我搭去哪，我說正要回台南。
他說那很快，他要回台中，還要坐一陣子。
大哥說他六十了，剛從高雄結束工作要回家。
在人手一支智慧型手機的時代來臨後，
我已經很久沒在火車上跟陌生人聊天了。
大家都盯著自己手機看著自己有興趣，
或是縱然沒興趣但透過演算法不斷推送到你眼前的一切。
顯然這位大哥還沒適應這個注意力被手機吞噬的低頭時代。
從我答話開始，我就沒看他拿出手機。
我們開啟了一段我小時候搭火車經常上演，
但已經很久不見的橋段-在旅途中跟鄰座陌生人聊天!
大哥侃侃而談地說著自己的工作，
他正在做高雄車站帷幕工程。
政府工程要求一堆，
但他覺得這樣的要求不錯。
反正他就是照規定來，不菸不酒，該做什麼做什麼。
也聊到他沒想到高雄工資比台中還要低。
他剛照顧完老母親圓滿人生旅程，
想換個環境所以才跑到高雄做西工。
跨縣市工作當作出門去玩。
薪水低沒關係，能過生活就好。
閒聊接著聊到太陽能光電工程，
他說很多地主擔心太陽能架設有重金屬汙染。
我問架太陽能板不都是鋼構，怎麼會有汙染?
他說他工程做了幾十年，C鋼H鋼也都鍍了厚厚一層鋅。
確實沒啥問題，但地主會擔心他也沒辦法。
大哥焊接做了很多年，氬焊經驗豐富。
跟大哥聊到做工程似乎滿好賺，
瞬間他把汗衫下擺一撩拉到胸口。
肚皮到胸部的皮膚滿佈一個又一個的小點，
那是焊接時被火花燙傷的印記。
lóng sī kan-khóo tsînn là
(攏是艱苦錢啦)
過去好賺是好賺，但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句一句聊著，不知不覺到了下一站。
一個推著行李廂的人手拿車票，
看著我說了聲:不好意思!
我知道我必須把座位還給買票乘客囉。
大哥看我起身後，他說他回去坐他自己位置好了。
對話嘎然而止。
兩人不帶負擔地分享了彼此生命歷程。
開啟得突然，結束得突然，
彼此不尷尬也沒有任何預設立場的交流。
這是過去很多人搭火車的樂趣之一，
但這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現在多數時候，我們會盯著手上五吋左右的方形物。
對著網路上遠在天邊的藝人明星網紅留言，
跟網民留言戰個不死不休。
或是沉浸在五花八門的各式遊戲當中
對近在身旁的人，
我們不會多看一眼，多說一句。
這是專屬這時代的美好，我們不需與旁人多說廢話。
但手機網路，
究竟讓人跟人之間更親近，還是更疏離了呢?
我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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