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小熊維尼成為熱門的政治話題,我不太能理解鄰國國民憤怒的原因為何。小熊維尼在卡通裡頭是一個蠻正面的形象啊,而且外型既無害又療癒,做成絨毛填充玩具,應該沒有小朋友不喜歡的吧。
我想起我哥哥。他在世時,最喜歡的玩偶,一個是小叮噹,另一個就是小熊維尼。既然喚起記憶,索性找找資料夾,懷念一下老哥抱熊熊的樣子。
找到了一張蠻有意思的照片:扒飯中的老哥,腿上橫躺的書,是李登輝的「台灣的主張」。今日的我忍不住大笑了,因為老哥根本不看書的,他拿筆在書上鬼畫符。這還不打緊,最棘手的是,他喜歡將書頁一角一角撕下,搓成小球,塞到眼角或鼻孔裡。當時我們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這種行為。一般人在進行類似的規律又單一的舉動,多半會幫助自己進入一個平靜或沈思的狀態。自閉症者(至少就我哥而言),是反其道而行,他會從沈迷而進入一種癲狂的狀態,雙眼不知是受了紙球還是內心無法掌控的情緒而刺激,有如怒目金剛一般,火紅的像是要燃燒起來。
台灣是在1960年代末,才有第一件「自閉症」確診病例,依我哥哥的出生年來看,他不是第一,但也算第二或第三吧。對於台灣醫療史上頭一批被確認是自閉症患者、而不是精神障礙者或失聰者,不管是醫界或是社會各界,對他們的認識,少得可憐,也充滿誤解。而做為家人,我所理解的是,我日日面對的,是我心底光明面與黑暗面的交戰。
「我可能考慮把他送走,我沒有能力啊,我放棄可不可以,讓你繼續選擇你的人生,有種你對付那些人阿,廢物。有時候,一刀給他,一了百了。」
這是紀錄片《築巢人》的最後一幕,獨力照顧自閉症兒子的父親的一段獨白。對照我父,今日瀟灑的安度晚年,我母在同一年與我哥一起離世,或許這就是上蒼對他們三人的憐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