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2/28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1984年的夏天

那時的總統叫做蔣經國,在我們當時的理解,蔣總統是一個國家領導人的職位,是偉人家庭才能擔任的,然後全台灣所有努力的一切,都是為了「反攻大陸」在做準備。
但16歲的我,根本不會去關注國事。1984那一年,國中剛畢業,馬上就要面對令人無限恐懼的「北聯」入學考。在考前的一年,我根本無心唸書。但為了出門玩攝影,我向老媽撒謊,說每週六、日都要去圖書館唸書。事實上,我與國中同學林宏傑,偷偷拿走老爸長年放在衣櫃的賓得士單眼相機,和林同學一人出一半底片錢,包括日後沖洗相片的錢。然後,兩人遊遍基隆市附近的「景點」。那些「景點」在今日都成為熱門的觀光點,但在戒嚴時期,有些「景點」是禁止攝影的,特別是海邊。
「你們在幹什麼」?在濱海公路水湳洞,我正驚訝看到「陰陽海」的奇妙風景,然後到處尋找適合的取景點。突然,一位軍人持長槍走過來喝住我們。
我弱弱地回應「我們只是在攝影而已~」!
「攝影!你他媽的沒看到指示牌嗎」?軍人指向背後有美麗海景的「禁止攝影」指示牌,用粗魯的話罵我們。我心頭一震,全身發抖起來,心裡想著「他會不會通知我爸媽呀」?想到此,雙腿都發抖起來。
「他媽的,交給我」!軍人大叔以很兇的語氣對我們吼,然後他很有經驗的打開相機後蓋,把我們剛裝好的新底片,當著我們的面,把膠捲全抽出來。
太陽很不客氣地,把膠捲全都染成黑色的!我們兩人看的都急得快哭了,心想「這我們存了多久的零用錢,120元的優質柯達底片,就這樣飛了」,但我們敢怒不敢言,怕那位軍人把我們視為「匪諜」,移送法辦!
幸好,底片雖報銷了,但是那位軍人直叫我們趕快離開海邊,以後不可以再過來拍照了!
我和林宏傑(右)在紅淡山的山路上用腳架自拍留影(1983)
我和林宏傑(右)在紅淡山的山路上用腳架自拍留影(1983)
就這樣,我們日後只選擇去山邊或山上拍!
當然,書有一搭沒一搭的唸著,反正怎麼唸,每天還是要被導師拿藤條抽手心。我向林同學說「我好恨國中生活,簡直就是地獄」。林同學苦笑地說「你成績比我好,每次都比我少10下手心」!
「唉!塗糨糊或綠油精,根本沒屁用」!我向林同學抱怨著訴苦。
這樣的狀態,心裡帶著「十分瀑布」、「紅淡山」、「九份金瓜石」、「中正公園」、「貢寮」等風景記憶,在爸媽的陪伴監督下,硬著頭皮參加1984年7月的聯考!
8月放榜日到了,從信箱顫抖地拿到成績單,心裡很有數絕對不可能前三志願了。當晚,老爸與老媽,看著成績單中的總分,拼命搖頭嘆氣。然後叫我依照傳統志願順序填寫,搞不好可以摸上成功高中也說不定。
我心虛地把志願表寄出去!
一週後,我的名字就烙在報紙的榜單上。老爸從第一志願建國中學開始找,我則默默地從第三志願成功中學開始瞧。
「沒有,換下一所」,老爸的聲音略帶怒氣!
老媽說,你表哥去年考上第四志願中正高中,雖然沒有去唸,改唸私校,至少大學也要考上台大。
看榜這一天,我好像在練舉重,空中不斷降下啞鈴,無情地不斷往上堆,我全身冒汗,濕透的衣服,高喊著「夏天到了,快樂的暑假來了」,我側耳聽著我最愛聽的夏蟬聲,心早就飄到遠離基隆山城的任何地方。
看完成功高中,我老爸正準備看第二志願師大附中,然後兩人同步嘆息!沒有就是沒有。
當老爸在看成功高中時,我已經開始用雙眼掃描板橋高中,心中莫名的害怕是最後一個志願「華僑高中」。結果,我竟然發現自己名字印在板橋高中的名單中,心底莫名舒了一口氣,然後傻傻地對著額頭三條線的老爸,用發抖的手指,指向板中,說「我看到了」!
老爸瞪大雙眼,仔細瞧到他這「缺角」的兒子,確實名字烙在板中的鉛字群中。然後,兩個妹妹在旁邊樂的笑起來,小聲的側耳彼此說:「哥哥的暑假完蛋了」!
這時,父親抬起頭,對天空哈哈大笑,然後斜眼瞧著我,接著轉頭憤怒地瞪著老媽。高喊「這就是妳教出的好兒子,給我考上崩中,注意聽,是崩中,那個火車走過台北市就會崩掉的橋啦」!然後他的刀子嘴再加一句「小李飛刀」語:「缺角的某耨賽,人生價崩橋一起崩啦」,然後站起身來,呼叫家中的球球(一隻狗),抽起煙,帶著球球一起去紅淡山爬山了。
我則開始偷看火車時刻表,研究以後上學及回程的班次,想到搭火車通學,好興奮的想要笑起來,但表情還是裝的很悲哀。
老媽就在我耳邊開始碎碎唸,說你們班上住我們這條街下面的某某某,他媽媽剛剛打電話來興奮地說,他兒子考上建中了。然後,又說誰誰誰的女兒,考上北一女了,說的好像整條街都是前三志願,只有我是「落股的缺角」!
「啊!反正我就是某耨賽啦」,然後站起身,奪門而出,離開之時,很用力地摔家中的鐵門,比夏雷還響!
我帶著憤怒的表情,但心中卻如小鳥在唱歌!
啊,終於可以遠離這個家了!終於可以離開討人厭的基隆了!
我的青春小鳥,開始展翅了!
基隆紅淡山蝙蝠洞門口上方,笑的很開心的彌勒佛(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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