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病院內,不能信任任何人,人會說謊。
病房裏傳出陣陣羊叫,之後血濺三尺,身穿灰藍色病號服的患者被羊角刺穿胸膛。
我的驚呼未完全脫口,就被人死死捂住嘴巴。
廣播裏的女人沒有絲毫感情:「307號違反規定已遭受懲處,請遵守規則。」
身後的人顫抖着對我低聲耳語,聲若蚊蚋:「……千萬別出聲。」
保持安靜,是這裏的最大準則。
因爲羊會殺人,但不會說謊。
1、
1、【請不要亂跑】
晚九點熄燈後須緊閉門窗,禁止閒逛,無論聽到何種響動都請不要離開病房,以免威脅生命;
2、【請保持安靜】
住院區內禁止放聲大笑,禁止大聲喧譁,禁止各類娛樂活動,請安靜隱蔽;
3、【請隱藏你的氣味】
禁止吸菸飲酒,禁止食用葷腥,禁止噴香水食用化妝品,務必保證個人清潔,注意隱藏氣味;
4、【請不要單獨行動】
不要單獨行動,以免遇險;
5、【請遵守進食規則】
禁止浪費食物,禁止在餐廳以外其他區域進食,避免食物殘渣污染環境或引來天敵;
6、【請不要隨意鎖門】
請在規定時間使用洗手間、浴室及換衣間等公共設施,且均不允許鎖門,以免發生意外;
7、【請不要直視鏡子】
禁止長時間凝視鏡子,禁止在鏡子前點燃蠟燭,禁止將兩面鏡子相對擺放,以免發生可怕的事;
8、【幼兒及老人禁止進入病區】
禁止攜帶10歲以下的幼兒和70歲以上的老人進入病區,以免突發生命危險;
9、【請與其他人保持距離】
請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以免誤傷;
10、【禁入區域禁止入內】
禁止進入門上帶有梅花印記的房間,以免對身體造成不可逆的損害。
11、【請保持宿舍整潔】
每天晚上八點鐘查寢,請按規定保持寢室整潔,以免猝死。
12、【請愛護動物勿逗弄】
若見野獸傷人請保持冷靜,請勿傷害動物,以免造成羣體性災難。
13、【不要直視動物的眼睛】
請不要直視所有動物的眼睛,切記!
【附則】
七號病院內,請不要信任任何人,人會說謊。
羊會殺人,但不會說謊。
2、
入職七號病院的第一天,校長提醒我遵守規則,千萬不能讓它們發現我。
它們是誰,校長沒說,我也沒問。
傍晚,我來到三號病房工作,通過羣消息收到了上面那份《七號病院規則》。
我只當這是場惡作劇,畢竟七號病院,是一家精神病院。
「307號,準備檢查血壓。」我放下手中的病歷單,打開牀簾,307號蜷縮在榻上驚恐地看着我。
他神色瘋癲道:「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307號的病情又加重了。
糟糕,忘帶血壓測量儀了。我說:「你等等,我去拿血壓儀。」
未等我走出病房,身後就傳來詭異的羊叫,接着是一聲慘叫。
炙熱的鮮血潑灑在腳邊,我嚇得僵在原地。張嘴欲驚呼,卻被人死死捂住嘴巴。
那是個身材瘦高的少年,他面色蒼白,眼下有烏青的眼袋。
他戰慄對我說:「千萬不要大聲說話!」
行兇殺人的是一頭白色山羊,羊蹄子上拴着一顆金色鈴鐺,發出蹬蹬蹬的響聲。
看着那雙血紅的山羊眼,恐懼與震驚襲上心頭。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按下我後腦勺,他說:「千萬不要直視山羊的眼睛。」
殺人兇手抖動着羊蹄從窗口逃出,帶血的羊角滴答出點點猩紅,轉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307號胸口被戳出嚇人的血洞,必須儘快送去急救。
叮咚,叮咚……
牆上的掛鐘敲響九下,所有燈光瞬間熄滅。
熄燈了,就不能再出去了。
我握住房門把手,心中卻開始躊躇。突然耳後吹來溫熱的氣息,他說:「熄燈之後出門,會死。」
我轉過頭去,藉着清冷月光看清了他胸前的病患代碼,142號。
我眯起雙眼,看來142號的病情也加重了。
甩開他的手,我推開門準備去喊護士抬擔架過來。
漆黑的走廊上,所有的病房整齊地熄燈關門,夜空中高掛着一輪明月。
「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
是羊蹄子奔跑時鈴鐺發出的動靜,心底隱約有個微弱的聲音告訴我,被發現了。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一羣長着鋒利犄角的羊竟從月亮裏跑出來!我手腳發軟,想跑卻動不了。
領頭的山羊穿着白大褂,它蹲在走廊圍欄上俯視着我,漆黑的瞳孔裏有化不開的危險。
它說:「857號,4號處罰室。」
羊會說話,這一定是我的幻覺。
我是國內頂尖的心理專家,據我分析,七號病院裏豢養着會傷人的危險牲畜。
但山羊殺人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我冷汗涔涔而下,生怕被誤傷。
3、
我被一羣山羊帶到4號處罰室。
它們的羊蹄子十分靈活,有最基礎的抓握能力,而且羊羣頗具組織性。
這應該是一羣被特殊培育過,甚至可以說是被改造過的山羊。
它們將我綁在冰冷的手術檯上,死死按住我的手腳,將幾根色彩斑斕的電線連接在我額頭上。
太陽穴傳來劇痛,昏迷前我記住了爲首那隻山羊怪的名字,「Mrs莫」,工牌上的名字。
它說:「歡迎來到七號病院,請遵守規則。」
我於夢中驚醒,手邊鬧鐘叮鈴鈴地響,桌面工作歷上記錄着今天工作任務。
太累了,我竟躺在在治療室裏的躺椅上睡了一夜,頸椎受壓迫,太陽穴開始陣痛。
早晨八點鐘,第一個病人敲開房門。
我認識他,他就是病情加重的少年,142號。
淡定地翻開病歷,142號,焦慮症和精神分裂症。
怪不得。
我開始進行正常的醫療詢問,聊天是治療精神疾病最好的方式之一。
142號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低垂着眼簾,骨子裏帶着些倔強。
我自顧自聊了十五分鐘,但他始終沉默着,一言不發。
從醫十幾年,我搞定過很多棘手的病人,我決定換一種引導方式。
我說:「謝謝你昨天提醒我不要違反規則,說說你爲何要幫我?」
他說:「只有找到自己的名字,才能從七號病院逃出去。」
我被他疑神疑鬼的語氣嚇了一跳,隨即不屑一笑,我還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我是國內最頂尖的的精神科醫生,我叫……
我叫什麼來着?
4、
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心底出現一絲慌亂,我急忙翻箱倒櫃地尋找自己的工牌,卻一無所獲。
142號遺憾地看着我:「丟失名字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你會喪失記憶,然後淪爲七號病院豢養的……」
話還未說完,隔壁響起嘈雜的響動,尖叫聲四起。
我看了少年一眼,便匆匆趕去3號病房。
病房裏平靜似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除了地上那攤還未被打掃乾淨的血跡。
患者們神色冷漠,對我的出現熟視無睹。我站在原地發呆,無意間看到他們手臂上有三顆小小的紅心。
那些紅心,有的還鮮豔欲滴,有的已黯淡無光。
心底湧出一種不妙的預感,因爲我的手臂上同樣也有三顆紅心,其中一顆已經變成烏濛濛的灰色。
我站在來來往往的患者中,不知何去何從。
不一會,身穿黑色制服的工作人員推開病房門:「十分鐘後,樓下集合早操。」
我走到黑制服面前自我介紹:「您好,我院裏新來的心理醫生,我叫……」
我叫什麼來着?我突然想起,我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黑制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吐出一句令我寒意陡生的話。
他說:「七號病院,沒有醫生。」
驚慌之下,我被衆人裹挾着來到洗漱間,路過了那面巨大的穿衣鏡。
鏡中的那個陌生女人,是誰?
我是誰?
5、
我是一名頂尖的神經科金髮美女醫生,昨天首日入職七號病院。
我很健康,我對自己的精神狀態有信心,可是當我看到鏡中人的那一瞬間,曾經堅定的信念開始動搖。
鏡子裏,我穿着灰藍色病號服,褐棕色頭髮雜亂,雙眼黯淡無光,儼然一副精神病人模樣。
胸口的病號服上寫着號碼857,是我的編號。
我猛然想起不能長時間直視鏡子的規則,快速低頭離開。
這時候,黑制服叫住我,給了我一把鑰匙。
他說:「307號的牀位空了,你就住那裏。記住遵守規則,不要亂跑。」
回到3號病房,一起出門洗漱的11個人,現在只剩下7個了。
我拉住一個面相比較和善的大娘,問她:「其他人哪去了?」
大娘像看怪物似地瞄了我一眼,匆匆掙開我的手。
142號少年湊到我耳邊說:「相互舉報是七號病院的傳統,舉報成功的人可以獲得獎勵,被舉報的會死。」
我身體猛地顫了一下,自相殘殺,不過如此。
142又說:「畫着梅花印記的房間裏,有每個人入院時的原始資料。」
「找到原始資料,就能找到自己的名字。」我替他說了後半句話。
這時,牆上的時鐘敲響12下,午飯時間到了。
142號拍了拍在牀上發呆的我,他說:「死也不能做餓死鬼。」
七號病院有自己單獨的食堂,不大,開在一個二層小樓裏。
取餐窗口很多,食物琳琅滿目。
一口碩大的鐵鍋引起了我的注意,濃油赤醬的羊肉在鐵鍋裏咕嘟出誘人的肉香,老闆熱情地吆喝着攬客。
但奇怪的是,所有人對那鍋肉都視而不見。
七號病院裏有太多未知的危險,我不敢輕舉妄動,連連擺手拒絕了肉攤老闆的邀請。
在取餐口前來回徘徊,我猛然想起,在七號病院裏不能食用葷腥!
一念至此,我謹慎地打了幾份素菜,寡淡無味。
食堂里人不少,但彼此間都不怎麼說話,氣氛壓抑不利於消化。
用餐時,一隻發狂的紅眼山羊闖進食堂,頃刻間兩名患者就被羊角釘死在牆上。
倆人一前一後,被鋒利的羊角穿過胸膛,鮮血順着羊角流下來。
究其死因,其中一個死者的餐盤裏竟盛着青椒肉絲,另一個死得有些冤枉。
《七號病院規則》第九條:請與其他人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
因爲離得太近,有可能會被誤殺!
一地鮮血淋淋,我心有餘悸,暗自慶幸自己沒打葷菜。
可轉眼間,發怒的山羊怪就朝我奔來。
6、
「該死!」
我慌張躲避,瞄見鄰桌病友竟在啃雞腿。
天啊,我是什麼大冤種?
爲了嘴饞喪命,我不能接受,關鍵還不是我自己嘴饞。
山羊怪撒開四個蹄子狂奔,速度極快。眼看尖利的羊角要刺穿我,可我卻來不及閃避。
千鈞一髮,一股力量將我撲倒在地躲過了山羊怪的攻擊。
鮮血滴在我的脖子上,142號臉色蒼白。爲救我,他受傷了,手臂被劃開一道傷口。
抬眼望去,偷喫雞腿的病友掛在山羊角上痛苦掙扎,他臉上的褐紅色胎記十分顯眼。
我背後泛起陣陣冷汗,如果沒有142號,現在掛在山羊角上的,就是我。
142號告訴我,不是每一次食葷都會招來山羊怪,這是個概率事件。
總有人覺得只要隱藏得夠好,就能瞞天過海。
但生命,卻容不得任何意外。
山羊怪連殺三人後,早已被無限放大嗜血的本性。
它開始尋找違反規則的病人,即將開啓屬於它的殺戮。
場面陷入混亂,142號拉着我迅速逃離了食堂。
二層小樓裏傳來悽慘哀嚎,我們一路狂奔到空蕩蕩的住院部大樓,不敢回頭。
遊蕩在住院部一層層樓宇之間,一扇帶有梅花印記的大門引起我的注意。
我拉住身側少年:「你說的原始病歷單,就在這樣的房間裏嗎?」
他驚喜地點了點頭。
「可《七號病院規則》第10條規則,禁止進入有梅花印記的房間,這不就是個死局?」
「違反規則不一定就會死,只要不被它們發現。」
我還在猶豫,他說:「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入院後48小時之內找回自己的名字,纔有可能成功逃脫。」
「否則……」
「否則什麼?」
「就只能永遠呆在七號病院,直至死亡。」
幾番心理掙扎後,我推開印有梅花圖案的門,門內一間普通而幽暗的手術室。
手術檯上殘留着新鮮血液,鋒利的手術刀反射出銀閃閃的光芒,房間裏隱藏着沙沙的異響。
聲音的源頭,是一扇冰冷的黑色鐵門。
透過門上的玻璃,我看到上百隻被剃了毛的肉羊,倒立着被鐵釘掛在房間裏風乾。
烘乾機沙沙作響,血糊糊的羊身在房間裏輕輕擺動。
看樣子這裏是個屠宰室,但我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心底暗暗發毛。
「蹬蹬蹬,蹬蹬蹬……」
羊蹄子在走路,它們來了。
7、
我們躲在存放人形骨架模型的櫃子裏,透過門縫觀察着外面的情況。。
兩隻山羊怪抬着擔架走了進來,擔架上蒙着白布,只能憑藉身形勉強判斷上面躺着的是個人。
它們將擔架抬進掛滿肉羊的暗室,我默默記住了開門密碼。
暗室裏傳來剁肉的聲音,十分鐘後,兩隻山羊怪離開了房間。
我鬆了口氣。
在好奇心的驅使,我再次地湊到鐵門玻璃前觀望。
擔架抬進來的屍體不翼而飛。
暗室的肉林中多了一隻羊,一隻頭上帶褐紅色胎記的羊。
今天在食堂偷喫雞腿的小哥,他眼角也有這樣一塊胎記!
死在七號病院裏的人竟然變成了羊,想到食堂大鍋裏燉着的羊肉,我心中一陣膽寒。
142號說:「如果失去記憶,就會變成七號病院豢養的,食物。」
這纔是不讓我們靠近梅花房間的原因。
我告訴自己時間還來得及,我一定要逃出七號病院。
沒想到,兩隻山羊怪竟去而復返。
一隻羊說:「屠宰室裏怎麼有人味?」
另一隻說:「誰去屠宰室啊,肯定是去隔壁找病歷資料的。」
一隻說:「我鼻子很靈,絕不會聞錯,一定有人在屠宰室,搜。」
慌亂之中來不及躲藏,危急時刻,我打開了暗室鐵門。
我與142號前腳躲進暗室,兩隻山羊怪後腳進入房間。
它們搜尋得仔細,額頭的尖角閃爍寒光,羊蹄蹬蹬作響,似催命羅剎。
我跟142號躲在羶氣沖天的屠宰室裏,頭頂有滴落下來的鮮血和羊油。
我們不斷後退,想儘可能隱匿掉身上的氣味。
山羊怪暫時沒發現我們,但是142號卻顫抖地指向我身後的鏡子,我從未見過他臉上露出過如此恐懼的神情。
鏡子裏到底有什麼,能讓他如此惶恐。
他壓低了聲音勸我:「別回頭!」
爲時已晚。
看到鏡中畫面的那一瞬間,恐懼如同冰冷的海水肆意席捲了我。。
頭頂根本不是剃了毛的肉羊,是一具具死狀悽慘赤裸倒掛的人屍。
每一具屍體都睜大雙眼,死不瞑目,惡狠狠地盯着我們兩個不速之客。
我捂住嘴,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可還是引起了山羊怪的注意。
8、
我手臂上還剩兩顆紅心,我還有兩條命。
而142號,只剩下一顆紅心。
由我引開山羊怪,是當下擺脫危機的最佳方法。
142洞悉了我的想法,他拉住我:「私自進入禁忌房間,無論你有多少條命,都會死。」
心涼了一大片,但思慮片刻,我還是決定孤身引開山羊怪。
我不是不怕死,142救了我很多次,我該救他這一次。
「儘快找到自己的名字,逃離這裏,好好活下去。」說罷,他猛地推倒我,向門外跑去。
不用看,我知道門外是一場生死追逐。
嘈雜過後一片寂靜,兩隻山羊怪被142成功引開。
我知道沒人能在山羊怪的追殺下活命,但是看到院裏那攤血跡時,我心臟還是像被針扎般刺痛。
愧疚和痛苦全部都轉化成內心的恨,我要逃出七號病院,我要毀了這個地方。
我本已將要推開隔壁那扇印着梅花圖案的大門,但是耳邊再次傳來山羊怪的腳步聲。
無奈之下,只能先溜回三號病房等待機會。
夜幕即將降臨,明天傍晚六點以前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否則……
我告訴自己,沒有否則。
9、
3號病房,一名女患者瘋了。
她抱着一塊冰冷的石頭輕輕搖晃着,嘴裏哼唱着搖籃曲,儼然是一副慈母照顧孩子的樣子。
她拍打着地上焦黑的嬰兒死屍,口裏唸唸有詞:「打死你,怪物,不許傷害我孩子」
窗簾後面傳來低聲啜泣。
「不是我,真不是我……」
拉開窗簾,角落裏蜷縮着個身穿明黃色連衣裙,扎倆羊角辮的小女孩。
她眼角垂淚,蒼白的嘴脣一直顫抖着,像只受傷的小獸。
「別找我,是你要玩捉迷藏的!」她哭喊道。
在七號病院要保持安靜,不然會被發現。
果然,病房外再次響起催命的羊蹄聲,它們來了。
一時惻隱,我將小女孩護在身後。
房門打開的瞬間,女孩向門口飛奔而去,撲到一個人懷裏。
她說:「院長,你終於來了!」
我從未想過,七號病院的院長竟然不是羊。
她是個美麗的金髮女人,雪膚花貌,讓我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也未想過,羊角辮女孩一見院長就開始告狀。
「莫院長,這女人把孩子帶到醫院來,她犯規了。」
被稱作莫院長的女人蹙起眉頭:「那孩子怎麼死的?」
「吶,說好玩捉迷藏的,他躲進了烤箱裏。」女孩撅起紅色的小嘴。
莫院長看了眼焦黑的屍體和瘋癲的女人,厭惡地擺了擺手。
山羊怪立刻將現場清理乾淨,轉身離開。
小女孩乖巧地爬上我隔壁那張空牀位,玩起了手中的玩偶熊。
兩條血淋淋人命,對她來說卻不值一提。
我心中泛起一陣酸楚,不該是這樣的,生命應該被尊重。儘管身處詭異醫院,也不能漠視生死。
再看小女孩臉上的甜美笑意,我只覺得寒氣逼人,下意識離她遠遠的。
我以爲我躲得起,可最後才發現,有些東西是躲不過的。
10、
盥洗室。
女孩捧着蠟燭悄無聲息走進來的時候,我便知道大事不妙。
她左手舉着一支點燃的蠟燭,右手抱着破舊的玩偶熊。
光怪陸離,那隻熊,竟衝我眨了眨眼睛。
「你想逃對嗎?」小女孩用軟糯的嗓音說出我的祕密。
她說:「在鏡子前點燃蠟燭,就能看到自己本來的模樣,想試試嗎?」
七號病院第七條規則,禁止在鏡子前面點燃蠟燭。
我無從理解規則設定的初衷,能做的只有遵守。
可女孩卻早已將點燃的蠟燭放在了鏡子前面。
鏡中橘紅色的火焰閃爍着,似有魔力般吸引着我的注意力。
漸漸地,紅火變成綠火,一道白影閃過。
我被突起的風迷了眼,再睜眼,鏡子裏只剩下穿着黃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在詭異地笑着。
而我的身影,卻消失在了鏡中。
「鏡子是通向陰界的通道,只有鬼魂纔不會在鏡中顯形。」她是這麼說的。
她還說:「人死後需要過段時間才能意識到自己死了,所以剛死的鬼魂會盤旋留戀陽世,不肯離去。」
空蕩蕩的鏡面,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未知的恐懼即將吞噬我。
難道我真的死了?
我是什麼時候死的?
刺骨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心口,我就像被冰封一樣,身體逐漸麻木。
心裏的暗示,會讓人真的死亡。
可我已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腦,直到我看到女孩的手腕上露出一顆金色的鈴鐺。
一顆本該綁在山羊蹄子上的鈴鐺。
11、
不,不能被這些畜生騙了,不能死!
求生欲令大腦有了一絲清明,我用盡全力撲倒鏡子前的蠟燭。
隨着那詭異燭火熄滅,身體上的麻木感逐漸消失,我臉色煞白的癱倒在地上。
黃衣女孩開心地笑着,甜美的臉蛋上迅速長出白色的毛髮。
她果然不是人,披着人皮的羊。
顧不得身體疼痛,我從地上爬起來準備逃跑,卻在門口被一個大黑棒子砸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第二次被綁在懲戒室中。
替我行刑的,還是那隻名爲Mrs莫的山羊怪。
伴隨着手腳和太陽穴處的劇痛,我暈死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下午。
我躺在病牀上,手臂上的紅心只剩下一顆,距離48小時的最後時限,只剩下不到6個鐘頭。
黃衣女孩早就不見蹤跡,空蕩蕩的病牀上,只剩下那個破破爛爛的褐色毛絨熊。
七號病院規則,請不要相信任何人。
因爲這裏的人不是人,這裏的羊也不是羊。
我無奈地苦笑着,即使在這樣癲狂的世界裏,我還是想要活下去。
體體面面地活下去。
12、
趁沒人注意,我再一次溜到禁忌房間。溜到了屠宰室的隔壁,檔案館。
整潔的房間落上了一層灰塵,滿屋子都是書頁潮溼和灰塵瀰漫的味道。
牆壁上掛着莫院長跟一白髮男人的合影,合影旁張貼着一份《七號病院規則》。
我在浩瀚的檔案資料裏尋找着我自己的病歷。
我,857號,2034年7月5日入院。
按照入院時間,我率先從門口沒有落灰的那一摞資料裏找起。
半晌後,一無所獲。
一籌莫展時,我找到了貼着142號標籤的檔案袋。
142號,原名鄭予,患有嚴重自閉症伴隨暴飲暴食症,56歲。
鄭予?56歲?自閉症?
接連而來的信息讓我懵了。
142號怎麼可能56歲,他的症狀也絕不是自閉症。
那個身材消瘦的少年他騙了我,他不是142號。
他所說的一切,有可能全都是一場謊言。
我喪失了繼續尋找病歷的動力,滿屋目的地在檔案室中游蕩。
這時,陽光灑進房間。牆上那張破舊的七號病院規則引起了我的注意。
詳細的規則內容早已被墨水污染,只剩下標題還清晰可見,內容如下。
1、【鏡中人像不可久視】
2、【後廚重地閒人免進】
3、【注意隱藏你的氣味】
4、【子夜時不外出】
5、【生肉不可食用】
6、【請不要隨意鎖門】
7、【路遇鬼怪請不要喊叫】
8、【有家屬的病患需提前報備】
9、【請與其他人保持距離】
10、【禁入區域禁止入內】
11、【請保持宿舍整潔】
12、【請愛護動物勿逗弄】
13、【不要直視所有動物的眼睛】
凝神半晌,總覺得哪裏不對。
這份規則和我昨天入院時收到的那份不一樣!
我迅速找出與兩份規則中不同的部分,用指甲在破舊的紙張上劃出痕跡。
清晰可見,規則第1、2、4、5、7、8條是被篡改過的。
突然一道靈光閃過,我顫抖着念出這幾條規則的首字:「鏡子後有生路。」
13、
隱藏着生路的鏡子在哪?
檔案室四面都是鐵櫃,我只在隔壁的屠宰室裏見過一面鏡子。
比起他人的真假參半的謊言,我更願意相信自己找到的證據。
當機立斷,我放棄繼續尋找病歷,偷偷溜進了屠宰室,熟練地進入暗室。
在頭頂花白「羊羣」的注視下,我戰戰兢兢地走到鏡子前尋找生路。
鏡子後……
我掄起地上生鏽的鐵鉤,狠狠砸碎鏡面,牆上露出一扇銀灰色的門。
銀灰色的大門上鑲嵌着一顆羊頭,漆黑的眼眸深深盯着我,我低下頭避過山羊頭的審視。
門上的鎖需要驗證指紋,我苦笑一聲,百尺竿頭難進一步。
太陽漸漸西沉,時間所剩不多。
門外傳來鈴鐺晃動的聲音。
爲了不被它們發現,我打算死馬且當活馬醫,將自己的手指挨個按在了密碼鎖上。
意料之外,門竟然開了。
向下走過一條銀白色的甬道,我終於即將揭開七號病院最深的祕密。
空曠的祕密基地,無數狹小的屏幕拼接成一張大屏,監視着七號病院的每一個角落。
每個電子屏幕都有其對應的編號,在這裏我找到了857號對應的電腦。
與其他監視鏡頭不同,那是一臺有着三個電子屏幕的大型主機。
一號屏幕布滿黑白雪花,二號屏幕裏是病牀上那隻破舊的玩偶熊,三號屏幕中莫院長正在走廊上匆匆趕路。
爲什麼屬於我的電子屏幕上,竟然會出現莫院長和小女孩的熊?
我百思不解,這時黑白雪花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對話框。
「是否強制終止本次虛擬實驗?」
終止實驗?什麼實驗?
我不安地點開了對話框右下方「瞭解詳情」的按鈕,得到了答案。
「七號病院作爲X研究所的高端記憶修改項目,可通過強制摧毀程序結束實驗。程序摧毀後,實驗數據不可再生,不可修復,實驗人員請自行、及時撤離。」
這麼說,七號病院裏的一切只是一場實驗?而我,只是個可笑的試驗品。
「857號,若確認終止實驗,請按下指紋指令。」
無論如何,結局總不會比現在更壞。
摧毀這個程序,我就能脫離實驗。
心一橫,我咬牙按下刪除指令。
隨着嘟嘟嘟幾聲急促的電源聲,其他所有屏幕瞬間黯淡下去。
地下室也變得漆黑一片。
一號屏幕上出現幾個鮮紅的大字:「請儘快逃離七號病院!」
14、
大地在搖晃,高樓在顫抖。
跑回屠宰室的時候,那些羊都已憑空消失。
傍晚,天邊紅霞豔麗如血,詭異的七號病院安靜得如同一座墳墓,所有人都憑空蒸發了。
我奪路狂奔,心中只有逃出去這一個念頭。
原本由山羊怪死死把守的大門,此時正大敞着,是生門。
我跑了很久,衝出大門後也沒有停下來,直到胸腔感覺到炸裂的疼痛才緩下腳步。
腳邊是一條清澈溪流。
水面上映出熟悉的倒影,金髮女人身着白大褂,胸口的工牌上寫着:莫瓊希·七號病院院長。
她懷裏的玩偶熊衝我眨了眨眼睛。
一片落葉入水,泛起波瀾。
水中的金髮女人漸漸變成一隻白色的山羊,胸口還掛着熟悉的工牌。
全部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
莫瓊希是我,鵝黃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是我,行刑的山羊怪也是我。
湖中的倒映開始迅速變換,我看到了142號,看到了慘死焦屍和瘋癲的母親……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我昏了過去。
從噩夢中醒來,我躺在灰白色的實驗室裏,全身上下插滿了各種彩色電線。
除了我,另外幾參加實驗的工作人員,也都是七號病院中的熟面孔。
他們遲遲沒有甦醒,我伸手去探鼻息,所有竟全部暴斃。
我神色陰冷地拿起對講機:「記憶修改實驗,失敗。」
幾分鐘後,一個白髮白皮膚的男人奪門而入,一把抱住我。
路博登,我男朋友,記憶實驗的策劃者。
15、
「親愛的,實驗雖然失敗了,但沒關係我們還可以繼續下一個實驗。」
我淡淡地推開他:「我們不是說好,這只是一場無對抗性的記憶實驗嗎?」
按照約定,我將進入一家正常的精神病院工作三天,只是爲了測試在不遭受刺激的情況下,我是否能回憶起本來記憶。從而驗證記憶修改的實驗,是否真的成功了。
七號病院的規則,其實是一串指令,是開啓實驗的鑰匙。
實際上,記憶修改實驗早已在幾十個實驗品身上試驗成功。
只要不遭受重大刺激,所有參加實驗的人都會忘掉原本的一切,只保留修改後的記憶。
但是路博登對此一直不滿意。
他認爲那些試驗品的心理防線太弱了,無法得到最完美的實驗數據,也無法驗證完美地驗證這場實驗。
作爲心理學天才少女的我,是他眼中最完美的實驗品。
爲了他,我冒險進入實驗。
可他卻違背諾言,一次次將我置於險境,差一點害我同其他幾位同事那樣死在夢中了。
路博登握着我的肩膀,笑容裏沒有絲毫愧疚:「無對抗性的平淡實驗有什麼意思,儘管生死一線,你不還是回來了嗎?」
我心如死灰,愛意與熱忱驟然枯寂。
「你就是142號吧,一次次引誘我去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