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得漂亮、殺個乾淨——《格殺福順》

吉福順，職業殺手，業界最強，獨立育有一女。

設定看似關乎議題，卻也沒多說。你會因為忙於工作，與子女隔閡；會因為待遇相對同儕優渥而遭嫉；後進虎視眈眈，要爭奪你享配的資源；當主管弄你，你會有麻煩，平時吃吃喝喝眾星拱月的友伴們，權勢面前分秒提刀；老闆亦師亦友好愛你，最終成為你生涯規劃的束縛。這些情境中的「你」，不必是男，也何必是女，芸芸眾生在外討飯，總有不如意。片中的沒差，放到真實世界，才顯得略有突兀，試想單親媽媽帶著同志女兒，迎接一片保守蜚聲，細微處多少有點壯烈。

動作戲，無可避免要與《捍衛任務》相較，爽度稍弱，卻也有其機巧。難得節奏明快也不失詼諧，譬如開頭，廉價手斧對百年名刀，武士自矜以力服人，經年鍛，累月鍊，哼哼哈哈，主角一槍完事。酒場激鬥道中，一句「別打臉」，有點好笑，也實在心酸，彼此總得相熟，才能快樂相殺。演員能打，拍得就輕鬆；不夠，攝影技術補上也好，就算少了兇悍，也稱得上精緻。

撇開打殺不談，《格殺福順》就是家庭倫理戲。福順養植物，伺候頗殷勤，對女兒在瑛亦同，視為公主大人，有些唯諾，供讀私立學校，放課補習班，課餘還學音樂，想必物質不匱。可是物質不匱是成年才知曉的難得，女兒青春期，其實扣除抽菸也沒多叛逆，就是門一甩，從學校菜單都要報告的黏人精，變成敲手機的陌路人。福順很能殺，憑藉專業在職場呼風喚雨，備受尊崇，回家也只是個手足無措的菜雞媽媽，要命的是：殺手畢竟不是什麼光彩職業。

暴力始終是髒的，自幼受虐的福順深有體會。同樣是未成年吸菸，福順腦內模擬，如何勸阻女兒，話出口，女兒也就嘲諷回應；自己生父的應對則很直接，痛毆福順，直到半臉瘀腫，再握著她的手，向上帝禱告，然後命令福順把菸嚼下去。暴力很髒。福順很髒。但福順希望小孩乾淨。當女兒行使暴力，福順簡直要嚇瘋，因為那不只是暴力的問題，也彷彿暴力性格是一種基因，會持續繁衍。只有明白這種盼望子嗣乾淨、快樂的慈愛，才能理解結局感人的力道。女兒終究曉得骯髒和骯髒的不得已，且微妙地選擇成為乾淨的人。

話雖如此，《格殺福順》扣除演員本身外，仍有不盡人意。主角面對的兩大衝突，一在職場，二在家庭，綜合來說，就是希望兩者互不干涉。她的應對之道，之於前者，就是殺得乾乾淨淨；後者則仰賴女兒能體恤母親持家而又親愛之不易的早慧，又或同為異類，不見容於社會的共情基礎。然則，無論早慧或共情，與之對標的是「殺人」這件事，就顯得薄弱──當然如若出了續集，如若意圖就不是寫實基調，那也就不算什麼缺憾，業界反正有了知名動保人士在前──最終，福順仍是那個有原則，擺脫所有外在束縛，可愛、殷勤又任性的漂亮媽媽，與其說習得了什麼，倒不如說環境改變了。

但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