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夫,請你多說些《易經》的事吧!」榮格語音急切、兩眼發亮看著澳福,只差沒將雙手握住他,「之前我沒聽仔細就答應你要當衛禮賢的顧問,實在是我沒想清楚;剛剛聽你說這個…呃,火大的離卦,似乎有很多的含意,而且,你的解釋竟然和兩千多年前的亞里斯多德舉的例子不謀而合,這巧合實在是太驚人了。師爺,你給翻譯翻譯,什麼是巧合!」 「嗄?亞里斯多德,那是誰呢?」澳福嘀咕著。澳福這兩個月來聽榮格說了許許多多奇特的字詞,聽到幾乎要懷疑人生,彷彿當年初初抵達巴黎鴨子聽雷的情景重現。榮格是澳福工作以外認識的第一位成年人;這段期間兩人有更多的互動機會下,澳福發現榮格博學多聞、不吝分享,不禁重新燃起當年在勞乃宣門下讀書的喜悅之情,加上一旁氣質美女吳爾芙參與發言,求表現之心油然而生,因而對於榮格提到的各種名詞,莫不感到好奇,除了想滿足求知欲之外,更渴望獲得佳人回應。 「亞里斯多德呀…」榮格略為停頓一下。倒不是不曉得要如何介紹亞里斯多德,而是時間已不早,顧慮到孩子們已經上樓睡覺,話題再開下去不知道何時才會結束,「不然這樣好了,時候不早,我明天到你店裡做麵包時,再來和你聊吧。」 「呀,這麼晚了!」吳爾芙和澳福這時才意識到窗外繁星如螢、天色如墨,草叢裡的唧唧蟲鳴聲在眾人停止對談之際,更顯聲響。 「沃夫,怎麼了嗎?」艾瑪很快發現澳福臉色有異。 「我該回去了。」澳福面露難色,似乎在擔心要如何回家,畢竟此地距離麵包店有段距離,徒步過去恐怕要兩小時才到得了。 「我也是;」吳爾芙起身,分別向艾瑪及榮格點頭致意,「謝謝榮格先生及夫人今晚的招待!」轉頭向一旁的澳福招呼,「咱們一起走吧;我會請司機順道送你回家。」 「謝謝招待!」澳福獲得順風車的機會,忙不迭的起身,也向兩位主人道謝,榮格將舉起手的放在桌上,撐著身體站起,「明天見。」
「卡爾,你們今天聊了些什麼精彩的事,聊到忘了時間、要我去找你,才曉得回家?」艾瑪在送走澳福及吳爾芙之後,把傍晚沒問完的話問了身旁的榮格。 「哦,我們在聊《紅色樓房的夢》、顱相學、浮士德,還有蘇美文化…,噢,當然我們還有聊到麵包製作過程的各種手感…」 「真是有趣,是吧。」 「…你知道,沃夫有許多奇奇怪怪有趣的事情,對我來說,這個東方人的許多思想或者是故事,都令人嘖嘖稱奇…」榮格說得興起,完全沒有留意到艾瑪語氣發生了什麼變化。 「卡爾。卡爾。」 「呀?」 「我倦了,我要先去房間休息了;南妮,這裡就麻煩你了。」 「是,夫人。」 「艾瑪…」榮格把伸出一半的手放下,望著艾瑪的背影消失,隨後,怔怔望著艾瑪原先坐的空椅子,許久。
「老爺早安。」 「夫人呢?」 「她在偉大的航道。(誤)她想去湖邊散散心,才出去不久,她還交待別叫醒老爺。」 榮格隨手抓過一件外衣來到門口,套上便鞋,「我去找艾瑪。」 蘇黎世湖的清晨一片濛濛,在春夏之際仍帶著涼意。榮格左望右望,很容易就找到湖畔的艾瑪身影,加快腳步跟上前。 「艾瑪!艾瑪!」 「卡爾?你怎麼來了?明明我起床時你還睡得很熟呀~」艾瑪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額頭微微冒汗的榮格。 「我翻了個身,隱約感到沒有你的存在,睜眼一看你果然不在,立刻醒來,問了南妮你的去向,趕緊追了出來…」 「你幹嘛來找我呢?你不是和吳爾芙聊得很開心,聊到忘了時間嗎?」 「艾瑪…」 「你就去找你的那些少女峰(Jungfrauen/榮格女郎*)呀,反正她們很崇拜你,你在那裡很吃香,你去呀!」 「艾瑪…」 「上次你和莎賓娜史畢爾埃搞鬼,我還睜隻眼閉隻眼的,要不是到最後忍不住了,我才寫信給佛洛伊德先生討救兵,想請他幫幫忙,看能怎麼讓你回心轉意…」 「艾瑪…」 「可是你…」艾瑪說到這裡,蹲了下去,摀著臉啜泣起來。 「艾瑪…」榮格也立刻蹲在艾瑪身旁,右手輕輕撫著她的背,想要安撫她。 「…當時說我是你的真命天女,什麼第一眼就愛上我,我還癡心相信你說的是事實…『我這樣愛你到底對不對,這問題問得我自己好累*…』結果你是這樣子對待我…」艾瑪摀著臉、斷斷續續說著,榮格放在她背後的手,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停著不動。 「…艾瑪…」 「…(吸鼻涕)」 「艾瑪,你聽我說…」好容易艾瑪的啜泣聲逐漸停止,「…不是這樣子的…昨天晚上你上樓休息時,我看著你原本坐著、卻已經沒有你空無一人的座位,我才曉得少了你的那座位,重量到底有多大…不,我不是說你很重,相反的,你的身形還是依然像我當年認識你時、那位十六歲少女的模樣…」 「…你敢講我還不敢聽哩…」 榮格曉得艾瑪的反擊代表著她的情緒已經恢復了,又再接著:「…我對著沒有你的空椅*,想著你和我的相遇、對我的重要,那個空椅將不在現場的你給具象了,所以我才會說那是有重量的,而不是僅僅是把椅子而已…」 「還說呢,你這段時間魂不守舍的,我幾乎以為我要像維多利亞女王一樣,守寡40年,而且是守活寡哩…甚至有些人聽到榮格女郎的傳聞,向我詢問是怎麼一回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哩…」 「艾瑪…要是那把椅子少了主人,我的思念會比亞理馬納海溝還深,我的心會比科羅拉多大峽谷還要空虛,我的感受會比北極冰風暴還寒冷…對了,我昨天才夢到北極來的冰風暴哩…」
夏天裡襲來北極寒氣,大地冰封,我看見整個洛林地區及其水道凍結,各地空無一人,百川悉數冰凝,鮮綠植物凍凝僵死,此夢境1914年四五月來臨,最後一次在六月。…第三個夢裡又有來自太空的極寒降臨,夢的結局卻意想不到:一顆有葉無果的樹挺立著(我想是自己的生命樹),葉片經霜凍而轉化成了甘美葡萄,充滿了療癒的果汁,我摘下葡萄,送給翹首企盼的一大群人。摘自《榮格的30個夢》(夢13冰凍葡萄樹夢)p186,187
「…你看,沒有了你,我連夢都會有所感應…艾瑪,『最愛你的人是我,我怎麼捨得你難過 *』…」 「卡爾,卡爾,你亂改歌詞,這是在唬弄我;『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麼捨得我難過』才是正確的,你竟然把主格和受格偷偷對調,你以為我聽不出來嗎?這樣的心態很不健康,아닙니다(阿尼米達)。」 「好啦,すみません (Sumimasen)。」榮格輕輕扶著艾瑪的腰,兩人一起站了起來,「我們先回去吧。對了,那我今天不要去沃夫的麵包店好了,總是要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 「不必了,你還是去吧,免得別人說我度量比蚊子還小,被沃夫看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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