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之前(一)

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整個早上,教室後面一排全空了,都是T那一掛的。老師照例撥了電話給家長。
「老師,你以後不用打電話給我,我的兒子我自己知道。」T的母親盛氣凌人地說,她是醫院的護理長,「醫生說他是過動兒,不是壞孩子。」
「聽說過動症可以治療?」老師試探性地問。
「我自己是醫療專業。他長大就會好了。」母親搖頭否決,「他只是個孩子,只是坐不住。男孩子誰不好動?」
直到中午,一行六個人才走進教室。每一個都剃了五分頭,穿著黑色上衣,魚貫走進辦公室,猛一看,以為是黑道來尋仇。
「又翹課?剃成這樣,跑去哪裡了?」老師指了指T的頭,納悶地問。
「老師,」T突然放低了聲量,故作神秘地說:「我們是去參加告別式。」
「誰?」老師心頭一驚。
「叫你不要講齁,會出事!」旁邊幾個人推了推T。
「沒關係啦,」T繼續說:「老師,前幾天不是有新聞嗎?河濱公園那邊,有槍殺案。」
老師點點頭,這事他有印象,幫派械鬥的樣子,死的是個年輕人,不知道有沒有十八歲,也不知道什麼來歷。 「你們認識?」
「認識啊,國中同學。」
「到底怎麼回事?」
「他衰小啦,被菜鳥打死,看到人來就開槍,結果是自己人。我們都嚇到了,才開一槍,就中了!」T搖搖頭,眼眶也有點紅了,「早上的告別式,他媽哭得跟什麼一樣,倒楣啦!」
†††††††††
剛入學的T,長相白淨清秀,細細的丹鳳眼加上薄薄的嘴唇,活像從聊齋誌異走出來的斯文書生。只是他沒一刻安靜,上課不是找同學聊天,就是做自己的模型。他桌上總有搭蓋一半的屋子,或是切割一半的廢紙。過沒半個月,他的白色運動服,已經沾染了黑的褐的污漬,左胸繡上的姓名學號,線絲抽了一半,估計不多久就會完全脫線了。
不只T的姓名快要脫線,他上課的行為也頻頻脫軌。翹課、抽菸、翻牆、打架,已經無所不做。
T只有練字的時候,才能安靜。他的課本空白處,抄滿了《三字經》。
「以後我想開火車。」T在週記上這樣篤定地寫著。俐落的硬筆字,像是列印出來的楷書。他父親是退休的列車長,在一次脫軌事故中喪生。
「你爸就是不聽我的,才會出事!」母親不時對T埋怨,「他那天休假,為什麼要幫人輪班?」
「你要聽我的,懂嗎?我只剩你了。」母親叮嚀著,「不要像你爸一樣,連命都沒了。」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T想變成大人,或是看起來像個大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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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日子寫成詩,感慨寫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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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亂的異想還在太陽下醞釀著,一路上沒來得及孵出個意外,她已隨母親走到了掛號台。 「遲了十五分了。」母親叨唸著,不住向內張望,一邊捏著健保卡四處找著醫護人員。掛號處空盪盪地,一個人影也不見。櫃檯「初診」、「二診」的標示紙,紅紅綠綠地撩人眼目,泛黃的塑膠墊子上滿滿的黑色塗鴉,讓人相信這真是精神科門診。
那天,曉帆剛過完十七歲生日,好像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明白的年紀。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覺得心頭有一種難熬的搔癢,一陣痛麻從心底鑽蝕出來,體內彷彿有一頭甦醒的獸,咬住自己的影子。生活裡小小的不如意,像一塊塊瘀血,阻塞了血路,讓她渾身不舒暢。這些心緒,像傑克的魔豆一樣,長成糾纏的藤蔓,捆縛她的身心,
今年的鋒面來得很早,從春天尾巴一路滴瀝而下,一場止不住的抽噎。 到了夏天,就成了無助的嚎啕。 時間發潮,印象中的晴日已絕塵而去,一路綿 長的光影悠悠乎乎,在濕氣之下,清晨恍若薄暮,日光月色都是一片白茫。 L 是流浪教師。 他不知道要去向何處,也不知道在哪裡落腳。大學畢業後,大夥兒為了職 業,無論多麼
老師回想起來,P總是敏感又慢條斯理的,跟父親急躁的性格大相逕庭。旁人覺得無所謂的瑣事,不經意就在他心裡發酵,無根據的異想不斷發脹,脹得他整個人漸漸扭曲變形。 有回上課之後,講桌上堆滿沒拆封的英文雜誌和講義,佔據了講台所有空間。
新的學期開始了,P是資優班的學生。 秋分之後,暑氣天地蕭瑟,只剩秋老虎的尾巴慵懶地摩娑著,讓人心頭發躁,定睛要尋,卻悄悄隱沒在暮色之中。 也許從那時候開始,P糾纏的思緒,在每次無法妥協的困境後,一絲一絲密密地織成防線。 他用冷漠與淡然,抵抗父母熱切的期望。這一吋吋的抵抗,後來成了綑縛自己的繭。 下學
一月學期即將結束,冬天還沒罷休,一波又一波寒流撲面而來,像雪地的親吻,讓人怎麼也熱情不起來。年獸似乎蟄伏在天幕之後,時而擺現一些灰濛臉色,預警著即將臨境的寒流。清晨與夜泯去界線,這季凜冽已擊潰校門口一池枯荷,李老師思索著,這趟寒假回來,恐怕連夏的遺跡都無以憑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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