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上彈出一個網頁鏈接,是個死亡測試的小遊戲。
上面問,假如讓你當法官,你會讓強姦犯死嗎?
我毫不猶豫地選了會。
然後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樓上墜落一個男人。
渾身血肉模糊,死了。
那個人,正是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在逃強姦犯。
電腦屏幕顯示幾個大字,「歡迎進入死亡測試」——
01
我嚇得一個激靈,丟開電腦就準備報警。
手停在110上好幾秒,又退出了。
人一緊張就容易犯錯。
看到那個男的從我窗前一晃而過,直接墜地,「我殺人了」的念頭立馬湧上心頭。
過了好一會才緩過味來:這跟我啥關係,難道說人是我通過網頁間接殺掉的?人家肯定以爲我是神經病啊!
可爲什麼時間偏偏這麼巧,我剛選了讓他死就墜樓了。
會不會……是被人謀害的?
就在我糾結要不要報警時,樓下保安替我做了決定,他也發現異常了。
救護車跟警車很快都到了。
墜樓的男人當場死亡。小區有人拍到了照片,轉眼就同病毒一般在業主羣流動。
我看到了,那個男人臉朝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滿是驚恐,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他的身子,跟一隻摔爛的西紅柿似的。
所有人都在叫好,這個畜生死有餘辜,肯定是知道自己躲不掉了,畏罪自殺!
我捏緊的拳頭終於緩緩鬆下來。
從聽到墜樓的那聲巨響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候了,我的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腦袋跟被人勒住般隱隱作疼的——
一個念頭在我腦子裏瘋狂叫囂:
是我殺了這個男的!
如果說這個網頁測試只是義憤填膺的網友製作的,都能理解,可我記得很清楚,在選擇讓男人死的時候,我腦子裏冒出的念頭——
是讓那個傢伙墜樓摔成肉泥!
這世上真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麼?
我抱着枕頭坐在客廳,心裏悶得慌,這時手機響了,撈起來一看,是我的閨蜜宋曉寒,她興奮地問:「姐,那個混蛋摔死了,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死的。
可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宋曉寒比我小四五歲,我們都是做自媒體的。
她愛憎分明,但也因此得罪過不少人,我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她。
「我知道啊,就在我們小區,我都被吵醒了。」我假裝睡意朦朧的語氣。
宋曉寒道:「我真是太開心了,你說會不會是哪個正義之士看了你寫的那個報道,把這混蛋扔下樓的?那可真的是大英雄啊——」
「怎麼可能!」我慌得打斷她,又覺得自己語氣有些生硬,忙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啊,讓你幫忙統計的受助者名單可別忘了!」
宋曉寒一連疊聲知道了知道了,隨後不等我說話就掛了。被她這麼一鬧,我初時的不安早就消散了。
真是被嚇糊塗了。
這世上真有意念殺人的話,那這些犯罪分子不早就被清理乾淨了!
我走過去,重新打開電腦,上面的「死亡測試」幾個字依舊在,選擇「進入」的提示燈不斷閃爍着,我本想退出去,但鬼使神差的,居然點了進去。
我想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遊戲。
可剛點進入,電腦屏幕一黑,像是死機了!
靠,該不是中病毒了吧?
我心裏一急,頓時懊惱不已,鼠標飛速地點擊屏幕,依然無濟於事。
就在我準備關機重啓時,一行紅色的字體跳躍着進入眼簾:
「歡迎成爲死亡執行者,那些被選中的罪人,將由您清掃!」
什麼意思?被選中的罪人,由我清掃,這特麼讓我當清道夫嗎?
我不由得有些好笑,自言自語道:「那我要是不想當呢?現在的遊戲設計怎麼這麼幼稚——」
說着說着,我的聲音漸漸小下來,一絲笑意凝固在嘴角。
電腦上,紅色的字,觸目驚心:
「如果您拒絕執行任務,將開啓自毀模式,權利轉交下一任執行者。」
幽紅色的光照在我臉上,忽明忽暗,房間裏靜悄悄的。
我後腦勺一陣發涼,不由得嚥了口吐沫。
它這是,能聽到我說的話?
我手僵在鼠標上,半天沒吭聲,連呼吸都控制住極爲緩慢。
此時,窗外天色漸亮,樓上響起了起牀洗漱的聲音。
這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真是的,我怎麼會相信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就是個網頁遊戲罷了!
我長吁一口氣,渾身鬆懈下來,揉了揉徹夜未眠的眼睛,起身準備去洗個澡。
可就在這時候,我的手,卻不受控制的,緩緩伸向書桌上的裁紙刀——
拿起它,然後對準我的喉嚨,狠狠割下去!
我嚇得厲聲尖叫起來,用力一甩,想扔掉裁紙刀,可我的手卻像是被一個看不見的東西牢牢握住一般,依舊堅定不移地割向我的喉嚨!
眼看着就要捱到脖子了,我腦袋拼命往後拗過去,想躲開那把裁紙刀。
但所有的掙扎都無濟於事。
冰涼的刀刃已經觸到了我的皮膚,一絲銳利的刺痛感傳來。
「我做!我做!我去做執行者,我去當那個鬼清道夫行了吧……」
情急之下,我帶着哭腔大聲吼叫着,這時手上那股神祕的力忽然撤了,裁紙刀應聲而落。
我癱軟在地上,後背早已經溼透了。
幽紅色的光閃爍着,屏幕上的字像是帶着得逞的笑意:
「24小時後,將開啓下一個任務。」
02
墜樓的男人是在我住的這棟樓頂上掉下來的,天台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我揣着記者證過去,剛靠近就被人攔下來了。
「警察辦案呢,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周圍還有不少看熱鬧的鄰舍,大家議論紛紛:「這天台入口平時都是鎖着的,根本就進不去,這人怎麼上來的。」
「我跟你們說,剛剛這門都是物業保安拿鑰匙打開的,這鎖之前壓根就沒打開過,太邪門了吧……」
我看了一眼鐵門的門鎖,確實完好無損,不像是被暴力撬開過,可天台只有一個入口,四周相鄰的樓頂都隔了好幾米遠,根本不可能跳過去。
難不成……天上扔下來的?
這念頭讓我毛骨悚然:那個死亡執行者到底是什麼東西,難道真的可以感知人心頭的惡意,做一些超出自然科學解釋的事麼?
我只覺得脊背發涼,現場勘查的警察一個無意的舉動都讓我心驚肉跳。
許是覺察到了我的異樣,那個年長點的高個警察眉頭皺起,眼睛刀子一樣剜過來。
「你,過來一下!」
我轉身準備離開的身體僵住,半天沒有動。
一顆心狂跳,拼命摁下那些想大叫、呼救、連滾帶爬衝回屋裏的衝動。
年長些的警察朝我走過來,「問你話呢,沒聽到嗎?」
我艱難地擠出一個笑:「警察叔叔,我可是個好人。」
「別叫叔叔,我擔不起。」
他撈起我的記者證看了一眼,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會,「你就是寫那個報道的記者?死者跟你什麼關係,你們認識嗎?」
沒錯,這個人專題報道就是我寫的,也是我的那篇報道讓全民關注起來。
這個混蛋剛刑滿釋放不過一個星期,就再次犯案了,他們這種人根本就沒打算悔改過!
七年前,他下藥強姦了自己的音樂老師,卻反口誣告人家勾引自己,說對方是自願的,因爲老師比他大十來歲,當時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跑到那個老師微博底下攻擊她,讓那個女老師不堪重負自殺了。
「不認識,這是我的工作,所以我過來看看,沒啥問題吧?」我強自鎮定地回他。
警察:「昨天晚上凌晨兩點時候,你有聽到什麼異樣的聲音嗎?」
有啊,我剛選擇讓這個男人死,他就從我窗前一晃而過摔死了。
「凌晨兩點我早就睡了,什麼都沒聽到。」我連連搖頭。
警察兩道濃眉一擠,若有所思:「噢,我還以爲你們文字工作者都很晚睡呢。」
他像是,知道了什麼呢?
我喉頭發乾,脊背上有汗珠滑下,不由得避開他的眼神,垂下眼簾盯着自己腳尖看。
「我什麼都沒看到,真的。」
警察掏出筆在紙上飛快地寫了一行號碼:「行吧,我姓張,你以後要是想起了什麼,可以給我電話。」
我接過紙條,在他的目視下離開,後背有如針刺。
這起案件,最後到底被定論爲自殺。
警察在現場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痕跡,基本上可以排除他殺。但奇怪的是,男人像是被逼着自殺的,因爲天台的護欄上留下很多掙扎的痕跡。
就好像,這個人一邊拼命自救,一邊又堅定不移地跳下去!
我立馬想起昨晚自己差點被裁紙刀弄死,難道是同樣的手法?
這是不是說明,我遇到的事都是真實的——
再過十來個小時,這個網頁又會跳出來,讓我決定下一個人的生死。
可我,並不想成爲掌握別人生殺大權的上帝,我害怕自己殺錯人。
我撥通了一個搞IT的朋友電話:「聽說,你電腦玩兒挺溜?」
對方一聽,立馬錶示是小活,正好有時間,讓我直接過來就行。
我帶着電腦過去了,朋友倒騰了好一會——
什麼都沒發現,網站瀏覽記錄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那個所謂的死亡測試網頁,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你行不行啊,昨晚上我還玩過呢?」我有些不願意相信。
朋友立馬急眼了:「懷疑我人品可以,但他媽的不能懷疑我技術,電腦城誰不知道我老李的名字,你要真玩過這款遊戲,一定會有網絡痕跡的,是夢遊了吧你!」
我只好帶着電腦渾渾噩噩地回了家。
剛坐下,手機聲催命似的響起,我接通後一聽,整個人傻了。
宋曉寒,出事了。
傷害她的那個人,本來是打算報復我的。
03
我站在病房門口,身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兒。
有人匆匆忙忙推着輸液架從我身邊經過,將我撞得一趔趄,可我毫不在意。
我目不轉睛地盯着病牀上那個蒼白而年輕的女孩,準確說,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形布偶。
「孩子現在不喫不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真怕她……」
「你們平時關係好,你幫我勸勸她,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過道里,宋曉寒的母親嗚咽着。
我沉默了許久,緩緩回道:「阿姨,她……會好的,您別急。」
「那個畜生,一定要抓住他!弄死他!替我女兒報仇!」宋曉寒的母親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我眼一酸,伸手抱着她的背輕輕拍撫。
宋曉寒被人強姦了。
強姦她的,是一個曾經出現在她報道里的人。
跟我一樣,曉寒也是新聞專業出身,我們一直在做一件事,就是聲援那些被性騷擾的女孩。
她們不敢報警,害怕被報復,就算鼓起勇氣說出來,也會被人指責:
誰讓你穿那麼暴露/晚上出來/好人家女孩誰去酒吧……
正是這些指責,捂住她們的嘴。
我們做的,就是替她們發聲,讓更多人知道真相。
宋曉寒一直希望自己能獨立完成一篇深度報道作爲畢業作品,我將機會給了她。
那本該是我來做的選題。一個長期被上司性騷擾的女孩,在宋曉寒幫助下曝光了這件事,公司開除了這名高管,他的妻子也選擇跟他離婚,帶着孩子離開。
當時,那個男人跑到宋曉寒實習的報社大吵大鬧,叫囂着要弄死她,我讓她躲進辦公室,立馬報了警。
男人被抓走時,回過頭陰測測地看着我笑,面目猙獰道:
「你們給老子等着,等着……」
這件事後,我叮囑她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有些危險的案件報道也不讓她插手,下班後時不時給她打電話確認安全。
半年過去,我們本以爲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可沒想到,她還是遭遇不測。
宋曉寒的母親說,那個男人被捕的時候,依舊囂張地大喊:「臭婊子,關老子幾年,出來照樣弄死你!反正老子現在什麼都沒有,怕什麼啊,哈哈哈哈!」
那笑聲,成了宋曉寒揮之不去的噩夢。
如果,不是我讓宋曉寒做了那期報道,讓那個人渣丟了工作、妻離子散,也許他就不會報復宋曉寒,又或者,做報道的人是我,那今天躺在醫院的也應該是我……
都怪我,是我沒有能力保護好她!
我真是恨死自己了!
儘管理智告訴我,那個人渣身敗名裂都是咎由自取,我和宋曉寒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可有個聲音還是盤踞在我心頭,讓我無法思考,它不斷膨脹着,發出刺耳的噪音:
你爲什麼要讓宋曉寒做這麼危險的事?
因爲總有人要發聲,我們只有讓那些惡人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任由他們爲所欲爲的,纔會讓女性的生存環境有所改善。
沒有自保能力的正義,就是不自量力!正因爲你可笑的自以爲是,纔會讓宋曉寒遭遇這樣可怕的事。
「不是這樣的!」
「不是怎麼樣的?」張警官抬起頭,眼睛盯着我。
我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搖搖頭:「沒……沒什麼,我記得的就這麼多!」
護士走過來,提醒我可以進去探視了,我忙站起身朝病房走過去,也許是腦子太亂,我腳下一空,差點摔倒。
張警官眼疾手快地扶了我一把,有些憂心道:「你臉色不太好?」
我愣了下,隨即鬆開他的胳膊,搖頭表示沒事。
張警官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你有我電話的,記得有什麼事可以聯繫我!」
我點點頭,轉身朝病房走去。
宋曉寒坐在病牀上,兩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那是一堵白色的牆,上面什麼都沒有,可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好像遊離在另外一個世界。
我站在門口許久,終於鼓起勇氣走進去。
「曉寒……你還好麼,我來看你了。」
我把花放在牀頭,拉開她牀位邊的椅子坐下。
宋曉寒頭也沒回,看不見我似的,坐在牀上一動沒動,她的嘴脣輕輕動着,像是在自言自語什麼。
「殺了……殺了他,他……」
「殺了誰?」
我靠過去,想聽清楚:「你想說什麼,告訴姐姐,我……」
我的身體剛碰到她的肩膀,宋曉寒像是觸電一樣彈開,嘴裏大喊大叫起來:「別碰我,別碰我,求求你!放了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寫了!」
眼淚鋪滿了她整張臉,她張大嘴,五官擠作一團,像個孩子似的撕心裂肺地大哭起來,眼裏滿是恐懼。
幾個護士衝進來,控制住大喊大叫的她,又給她注射了鎮定劑,宋曉寒這才帶着淚珠陷入沉睡,即使是睡夢中,她蒼白消瘦的身體依舊時不時抽搐一下。
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我。
我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讓那個人渣付出代價!
可是,怎麼才能讓他成爲「被選中的罪人」?
上次出現在死亡測試裏的強姦犯,到底是被隨機推送到我面前的,還是因爲他曾經出現在我的專題報道里?
也許,今晚就能找到答案!
凌晨兩點,死亡測試的網頁再次彈出來。
跟上次不同的是,這回它竟然出現了畫面,一個身形高壯的男子按住一個女人,將她的頭使勁往盛滿水的浴缸裏按,女人拼命地掙扎着,水花四濺。
她一次次抬起頭,大口喘息着,轉瞬又被按下去。
透明的玻璃浴室門外,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大哭着,使勁拍打着門,想要進來阻止男人的暴行,「爸爸不要殺媽媽,爸爸不要殺媽媽!」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令人揪心!
見女人掙扎不止,男人拽住女人的頭髮,惡狠狠地撞向堅硬的浴缸璧,殷紅的血絲在水中瀰漫開,女人渾身癱軟下來,失去了抵抗力。
男人猙獰地笑:「叫你再去告老子,你告啊,告啊!」
我看得雙目充血,握着鼠標的手顫抖着,恨不能立馬弄死這個男人。
好像感知到了我的這種恨意,男人竟然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看着鏡頭。
四目相接地那一瞬,我差點叫出聲!
我見過這個男的!
他正是前段時間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的家暴男,在商場暴打自己老婆被人拍下傳到網上,因爲畫面極其兇殘,招徠罵聲一片。
可明明當時女人已經報警了,這個男人也被警察帶走了,爲什麼這麼快就放出來,又對自己妻子下手?
我心頭又驚又怒,這時電腦屏幕上跳出選項:
請問是否殺死他?
我幾乎是帶着快感伸出手,按下「是」的那一刻,內心無比順暢!
這是我頭一次,爲自己擁有的這個掌握別人生殺大權的能力感到慶幸!
畫面一黑,緊接着屏幕閃爍,一行紅色字體跳出來:
「恭喜您,完成當前任務,24小時後,將開啓下一個任務!」
幽暗寂靜的房間裏,只聽得到我一個人呼吸聲,急促而沉重,就好像被放大數倍一般,紅色的光在我興奮的臉上跳躍着,我的心怦怦直跳。
而這一次,不再是對奪取生命的害怕。
他們,罪有應得!
第二天早上,手機上一則新聞跳出來:
某家暴妻子的男人竟然用雙手活活將自己掐死。
時間,凌晨兩點。
我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給宋曉寒復仇的方法,我好像找到了!
04
我坐在宋曉寒病牀前,將那個新聞念給她聽。
隨後小聲道:「曉寒,你等着,我已經找到方法給你報仇了,那個人,再也不會傷害你了,放心吧,姐姐可以保護你的!」
宋曉寒的眼睛微微眨了下,偏過頭看着我。
有一閃而過的清明自她眼中流過。
我也看向她,認真地點點頭,湊到她耳邊道:「我,要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他!」宋曉寒抬起手,開心地拍起了手掌,咯咯直笑。
我摸了摸她腦袋,把手機遞過去,那是一款很簡單的遊戲,畫面溫馨又可愛,這是醫生提議的,說是有助於她恢復。
宋曉寒不再理睬我,低下頭專心地玩遊戲。
從宋曉寒病房出來後,一個完整的計劃也在我心裏形成。
我發現了,被選中的罪人,都是網絡上關注度最高、民意呼聲最大的。
如果這個規律是真的,我只要讓傷害宋曉寒的那個混蛋上熱搜,他就可能出現在那個被我清掃的罪人名單裏。
而我,作爲一個記者,最擅長的就是寫稿……
「餘小姐!」忽然有人出聲叫住我。
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張警官。他抱臂胸前,身體倚靠着牆壁,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似乎等了挺久的。
「您找我……有什麼事嗎?」我不由得有些心虛。
張警官笑了笑,隨口道:「我有個當事人住院了,過來看看他,沒想到這麼巧,你也在。」
巧嗎?外頭下過雨,他腳底下的地板被踩出許多個印子,分明是換了許多個站姿纔會有的痕跡。
可我依舊不動聲色地回:「這樣啊……要沒什麼事,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張警官叫住我,他掏出手機,上面是家暴男自殺的新聞,「你看過這個沒有,真巧,他死的時間也是凌晨兩點左右。」
我隨便瞟了一眼,乾笑道:「可能壞人都喜歡晚上幹壞事?」
張警官定定地看着我,忽然將頭湊近了過來,壓迫感驟然而生。
他在我耳邊低聲道:「那你,爲什麼也喜歡晚上兩點起來做事啊?」
我身子陡然一僵,臉上迅速泛紅,鼻翼翕動得厲害,胸口劇烈地起伏。
嘴上卻在掙扎:「我聽不懂張警官什麼意思……」
張警官後撤一步,臉上恢復溫和的模樣,笑嘻嘻道:「噢,沒什麼,那天我查監控,發現死者墜樓後,25樓有人探出頭看了一眼,我記得餘小姐好像就住25樓?」
我啞口無言,只這片刻功夫,額角已經滲出津津細汗。
「我,我不太記得了……」
「等哪天,餘小姐想起那天的事了,我們再細聊。」說完,他朝我揮揮手走了,最後那一眼的目光分明在告訴我,他在懷疑我!
我站在醫院的走廊上,恍惚了許久。
回到家,我已經漸漸鎮定下來。
不管張警官怎麼懷疑,他都不可能指控我的。
因爲,那些人死的時候,我都不在場!
我打開電腦,那個常用的新聞網站上排位第一的,是個虐待幼童的人,上萬條留言都在痛斥這種行爲,也有人訴說自己童年遭受的不幸。
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死的就是他了。
果然,死亡測試名單上出現了他的名字。
這個人因爲吞嚥剛燒開的滾水身亡,跟他用開水燙傷孩子的手段如出一轍。
接下來這一個星期,我的預測都得到了驗證——
所有被執行死亡的人,都是那個網站上當天排名第一位的負面新聞主角。
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被衆多網友咒罵。
就好像,數以萬計的詛咒和惡意在網絡上匯聚起來,然後通過我的手釋放出來,迫使他們作出自裁的行爲。
「曉寒,你記不記得有一個實驗,說是每天被咒罵的花朵會很快枯萎凋謝,也許人類潛意識中的惡意,真的有巨大的能量?」我邊削蘋果邊跟宋曉寒聊天。
她已經好了很多,不再牴觸我的身體接觸。
我將蘋果遞給她,給她擦乾淨手。
背後,似乎有一道目光在暗處看着我。
不消回頭,我也知道,張警官一直派人盯緊了我,他從未停止過對我的質疑。
我撇嘴微微一笑,略提高音量道:「惡人,總會有惡報的,曉寒,你等着看吧!」
一個又一個罪人從我的名單中消亡。
無數的網友都在議論這件事,因爲這些人死亡的特徵太明顯了:
都上過熱搜,都死在凌晨兩點,且都是手法詭異的「自殺」。
大家猜測是一個看不見的無名大俠,感應到了網民呼聲,替天行道。
如果不是我親自參與其中,恐怕也會這麼想。
這種說法當然遭到了警方否認,可越是這樣,網友們越是對此堅信不疑。
「網絡斷案纔是真的正義,把壞人的熱度頂上去,讓無名大俠看到!若是放過任何一個壞人,在座的每一個網友都有責任!」
網絡背後,是一個個情緒高漲的網友。
每一個人都對自己行使正義的行爲堅信不疑,也是他們,將一個個罪人推上了那份死亡名單,送到我面前。
在我的連篇報道下,傷害宋曉寒的那個男人,終於上了熱搜。
網友們的憤怒,令那個男人的私人信息無處遁形,他失業後開的那家早餐店也被人砸了,還有人半夜給他送了菊花。
當天晚上,男人的名字出現在死亡測試的名單裏。
我讓他用凌遲的方式,一口口咬下自己的肉,直到失血過多死去。
看着他圓睜雙目,有若垂死掙扎的魚,我渾身振奮得顫抖。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握住了這個世界上最有力、最公正的武器。
可我打死也沒想到,這個武器有一天會對準了我最不想傷害的人——
宋曉寒。
網絡的力量能撲向有罪的人,也能反撲無辜的人。
男人死後,他的父母無法接受事實,僱傭水軍瘋了一般開始給宋曉寒潑髒水。
關於她上學時候當過雞的謠言漫天飛,一張張宋曉寒身穿吊帶、熱褲、染黃頭、泡酒吧的照片傳出來,還有一些「知情人士」透露出的信息,「她啊,我以前在KTV經常看到,人可開放了!」
不明真相的網民很快轉移目標,攻擊宋曉寒。
「我就說這個女人怎麼一直盯着他搞,人家事業有成,高學歷高收入,家庭美滿,可不就是因愛生恨!」
「這件事我早就說過,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就是錢沒給夠嘛,我聽說……」
「害得人家妻離子散,最後命都沒了,這個女人太惡毒了!」
當晚,宋曉寒出現在死亡測試的罪人名單裏。
「請問,是否殺了她?」
紅色的字體一閃一閃的,像是浸透了血液一般,催促着我做決定。
05
「否!否!否!」我瘋了一般喊着,拼命點擊着鼠標。
屏幕裏,出現了宋曉寒在醫院的畫面,此時已經是深夜,走道里靜悄悄的,宋曉寒光着腳跳下牀,避開護士站,朝消防通道的樓梯走去。
紅色字體再次出現,「跳下去,還是走下去?」
我剛猶豫片刻,頸部忽然湧現出窒息感,慌得連忙選擇走下去。
可話音剛落,目光及處,嚇得失聲尖叫。
我看到,宋曉寒動作迅捷無比,直直朝前走,一頭撞上前面的牆壁。
她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看出她努力想要躲開這面牆壁轉彎,可身體卻不受控制的一次次往前,很快白色的牆壁上沾染上血跡。
咚咚的撞牆聲令我心膽俱裂。
我忽然想起什麼,連忙抓起手機撥通了宋曉寒的電話,鈴聲一遍遍響着,無人接通,看樣子她落在了牀上。
我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裏的宋曉寒,她的頭上、臉上都已經流滿了鮮血,有隱約的哭聲傳出來。
「姐姐,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在向我求救!
我眼淚瞬間就湧出來,心口像是重重捱了一拳,幾乎不能呼吸。
電腦屏幕上紅色的字體再次催促着,讓我做選擇:「繼續還是停下?」
「停下,停下!」我幾乎是吼出聲。
宋曉寒果然停下了撞牆的瘋狂舉動,我鬆下一口氣來,可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
宋曉寒的臉漲得通紅,雙目突出佈滿了血絲,渾身抽搐着,嘴角溢出白沫。
我明白了!
停下的選項雖然讓她停止撞擊牆壁,卻也讓她停止了呼吸,她是被缺氧給憋的!
再這樣下去,曉寒會死掉的!
我瘋了似的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在房間暴躁的走着,手足無措,畫面中的宋曉寒,眼神已經開始渙散,渾身繃緊……
快停下來,快停下來啊!
歇斯底里的尖叫即將衝破喉嚨的時候,我猛的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冷靜。
快點冷靜下來,快想辦法。
砸了它,砸了這個電腦,結束這個測試就好了!
我幾乎是帶着狂喜,抓起桌上的平板電腦,高高舉來,隨後用力朝地上砸去,電腦四分五裂,零散的鍵盤在地上彈跳開,滋滋的電流聲音響過後,電腦屏幕歸於寧靜。
好了,這下應該沒事了……曉寒,宋曉寒怎麼樣了?
我慌慌張張抓起鑰匙就往門外奔,手機裏忽然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餘小姐,餘小姐,你怎麼了?」
是張警官。
剛剛慌亂之際,我不小心撥通了他的電話,他從手機裏聽到了我的哭叫聲。
我剛準備回話,卻看到裂開的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恭喜您,任務已完成,24小時後將開啓下一個任務。」
隨後,紅色的字體消失,房間徹底歸於死寂。
我呆立在門口,渾身冰涼。
手機裏面是張警官焦灼的聲音。
「餘小姐,你聽得到我說話麼?我已經到你小區門口了,發生什麼事了!」
宋曉寒死了。
值班護士在樓道間發現了她的屍體,她直直站立在地面上,一雙圓睜的眼睛血紅,幾乎看不到黑眼仁,渾身已經冰涼了。
護士的尖叫聲驚動了整個樓層。
屍檢初步結果詭異卻不得不令人信服:宋曉寒死於窒息,她主動屏住呼吸,將自己活活憋死了。
曉寒的母親癡癡地坐在走廊裏,看到我跟張警官時,也只是輕輕說了句,你們來了啊。她沒有悲痛的神情,也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可越是這種平靜,卻越叫人壓抑。
「對不起阿姨,是我害死了曉寒,是我害死了她!」我跪倒在她腳底下。
宋曉寒的母親沒有說話,她靜靜地坐在那,像個聽話地孩子一般。
張警官看了我一眼,小聲對宋曉寒母親道:「請節哀,爲了進一步查明死因,我們要對死者進行必要的解剖檢查。」
宋曉寒的母親點點頭,臉上依舊是木然,就像張警官跟她說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看她這個樣子,我心裏更難受了,哪怕她打我罵我,我也會好受點啊。
忽的,她沉重的身子一歪,重重朝前栽倒,當場昏死了過去。
我扶住她,大喊了一聲,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死者宋曉寒,女,22歲,剛大學畢業,死因窒息,額頭上有鈍器傷,監控查到是自己碰撞導致。」張警官一字一句慢慢介紹着,隨後收起屍檢報告,抬頭看着我。
「你知道她有危險,所以纔會在凌晨兩點時候打她電話,過去找她,是麼?」
我沉默了半晌,點點頭。
張警官又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眼淚順着臉頰淌下,我的聲音沙啞而疲倦,顫抖道:「因爲,她也在死亡測試的名單上……她,她上了熱搜,那些人攻擊她,不,是我,是我殺了她……」
我語無倫次地將這半個月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
負責記錄的警員幾次停筆看着我,滿臉難以置信,張警官卻沒有打斷我。
最後,我終於說完了,渾身的力氣都被卸走了一般,癱軟在椅子上。
「你是說,殺人的,是那個網頁?」張警官盯着我。
我點頭,又搖頭,「這樣說,準確又不準確,因爲網頁上出現的人名,是網友們親自選出來的,如果被人有心引導,加上不明真相的傳播謾罵,那被執行死亡的,也可能是無辜者。」
「我之前,一直堅信自己這樣做是正義的。」我不由得哽咽了,酸脹的眼淚再次浸泡了雙眼,「可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們這樣就是網暴劊子手!」
張警官眉頭皺得緊緊的,他朝記錄員招了招手,對他低聲耳語幾句,隨後記錄員離開了。
等他離開房間,張警官關掉了記錄儀,站起來欠身往前。
「你能把那個網站打開給我看看嗎?」他把手機遞給我。
「沒用的,它,它只會在夜裏出現,而且,我的電腦砸了……」我的聲音漸漸小下來。我想起了一個事實,那面跟電腦主體脫離的屏幕,當時依舊閃爍着紅色的字體。
也許,它根本不會依賴於某個電子產品,甚至可以出現在我身邊的任何屏幕裏。
「不,我說的是那個新聞網站。」張警官搖頭,「現在離凌晨兩點還有五個小時,假如你說的都是真的,五個小時候後又會有人因它而死。」
我愣住了,他說的沒錯!
這個死亡測試根本就沒有結束,想要阻止悲劇發生,只能提前找出下一個受害者,以及查出網頁的源址!
我接過手機,很快在瀏覽器輸入網址,一個新聞網站跳出來。
張警官湊過頭跟我一起看,可是看到排位第一的負面新聞主角時,我們兩都愣住了——
那上面,是一個半年前死去的人。
06
「她叫劉敏,半年前被漠北集團的小公子李成在婚禮前夕殺了,聽說是她偷偷去酒店見了初戀,剛好被未婚夫撞見,激憤之下把她勒死了……」
我小聲念出手機上的案件介紹:「李成的親友對他評價很高,說他爲人謙和有禮,18歲考進斯坦福大學,獲得全額獎學金,大好前程的富二代入獄,網友都很同情他,咒罵這個女人——」
「不用唸了。」張警官忽然出聲打斷了我的話,「我認識這個人。」
「什麼?」我愣了下。
張警官放下手機,整個身子往座椅後背靠過去,沉聲道:「這個案子,是經我手辦的,當時他是主動來自首的,再加上激情殺人,只判了七年,前幾天剛宣判。」
我點點頭,「那今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了?」
「我在想,你說的死亡測試名單,有些是被人刻意引導,那劉敏到底是無意上了名單,還有別人刻意爲之?」張警官沉吟道。
我不解:「可除了我誰會知道網頁殺人這個事?就算知道了,他們也沒理由去殺一個死了的人啊!」
「誰說劉敏死了?」張警官語出驚人。
我嚇了一跳,「可是!」
張警官似乎覺察到自己失言了,忽然轉移話題。
「你覺得判斷一個人的死亡,到底是以肉體死亡爲標準,還是意識消亡?」
我隱約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張警官繼續道:「假如大腦意識也是生命的延續,那有人想借此抹殺掉她,就可以理解了。」
「你是說劉敏的大腦意識還存在?」我覺得這個設想簡直天方夜譚。
張警官卻並不驚訝,「劉敏死之前,是漠北集團AI智能研發團隊的核心人員,他們當時有個課題,就是大腦意識作用於外部世界,可以使得波函數發生坍縮。」
我立馬接話道:「這個理論我聽過!」
「魏格納就提出過外部世界的變化會引發意識的改變。也就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同時,意識也可以引發外部世界的改變,所以……」
張警官點頭,「沒錯,其實當詭異自殺案件接連出現後,我就已經懷疑到這個跟他們的研究有關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這個真是有人背後操控的。
「雖然眼下我還沒辦法證實這件事跟漠北集團的直接關係,但是要查出是誰引導潑髒水給劉敏的人,還是很容易的。」張警官道。
劉敏出身普通農民家庭,靠着出色的成績出國留學,後入職漠北集團。
可她跟李成在一起時卻被很多人說成是傍大款,劉敏出事後,他爸媽用一紙諒解書換取了大筆錢財,甚至等不及兇手宣判,就帶着兒子出國了。
「這裏有個小號,一直在帖子下爲劉敏說話,你看!」我把截圖發過去。
張警官也注意到了。
「會不會是劉敏那個初戀?聽說案發後,他連夜出國了,一直聯繫不上,也許他知道什麼。」我問。
張警官笑:「劉敏父母壓根不在意她,這世上除了她自己,你覺得還會有誰這麼在意她死後的名聲呢?」
我心頭一驚,想了想,給那個小號發了一段話過去:
「劉敏還活着。」
張警官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我們一起等待着。
十多分鐘後,就在我以爲無望時,手機信息提示音響了。
「我在方名療養院。」
看完信息,我們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興奮。
張警官:「看樣子,得去療養院走一趟了!」
07
半個小時後,我們站在方名療養院的門口。
這個療養院是漠北集團出資成立的,專門收治植物人。
在這裏,很多家庭貧困的病人都可以受到很好的照顧,有些植物人家屬不堪重負拋下他們,是方名療養院接納了他們。
張警官換了休閒便衣,讓我以記者名義過來拜訪。
「我們想見一下這個病人。」我把一個女孩的照片遞過去。
接待員看到照片後,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說她要打電話彙報請示一下。
我們在等候室呆了半小時,現在已經十二點多了,距離執行死亡時間越來越近,我開始感到有些不安。
過了一會,一個自稱是主治醫生的人姍姍來遲,他又問了一遍我們的來意。
我將事先編織好的謊言又說了一遍:「這個女孩二十年前墜樓成植物人後,一直都是由方名療養院免費治療,我們想做一個專題報道,弘揚社會正能量……」
主治醫生看了眼時間,臉上露出爲難的神色。
張警官忽然接話:「尋常時間拍到的東西,多是作秀難以取信讀者,所以我們特意選了晚上,這個機器開着的,在直播呢。」
我連連點頭,「沒錯,我們就拍幾個你們平時工作的畫面就好了。」
主治醫生看着「直播」鏡頭,不由收起了不耐煩的神情,他到底同意了,卻讓幾個醫護人員寸步不離地跟着我們。
我心裏頭暗暗叫苦,甚至有些埋怨張警官爲什麼不直接亮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