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慶是男孩的死黨,對男孩來說,是一位有意思的朋友。來自南台灣的他,務實不會顯得過於勢利,拘謹但不至於不知變通,是值得信賴的朋友。兩人的交情是在一次衝突事件中奠定的。但衝突的不是阿慶與男孩,而是男孩與交中國通史的講師。
這位中國通史講師,個性有些偏激,上課的內容雖然還算扎實,但常常不禁意地流露出懷才不遇的鬱悶,而且很容易覺己被學校針對,「各位同學,我己經連續四天都是一大早八點的課了,精神有些不好,所以不要惹我。」或者是「各位做人做事要圓滑一點,不要像我,只能當個講師,被其他學校踢來踢去。」這種哀怨中帶著怨恨的話語,完全反應出這講師個性上的問題,他有點難以捉摸,時晴時雨的,系上的學生都不喜歡這個人。男孩還算是尊師重道之人,雖然這位老師有些奇怪,男孩有時也挺受不了他的酸言酸語,但還是能保持對老師的敬重,所以也算相安無事。
有一天上中國通史課的時候,阿慶為遲到而被老師禁止進入教室上課。阿慶自知理屈,拼命的向老師道歉,但中國通史老師就是不為所動,反而冷地數落阿慶沒有時間觀念,還直言沒有時間觀念的學生沒有資格上這堂課。「不用在那邊假了了啦,像你這種學生我見多了,你根本就不在乎這堂課,只是怕被當對不對?」
阿慶無法否認老師的說法,他的確不愛這堂課,但這堂課是部定必修(教育部規定必修課程),所以阿慶為了這個學分也只好忍耐。基本上老師的要求並沒有錯,阿慶的確是遲到了,但是阿慶誠懇的致歉,向老師低頭認錯卻得不到老師的諒解,反而換來他更加趾高氣昂,「你根本就是看不起這堂課。」他轉頭看著默不作聲的學生:「你們也是一樣啦。」他指責阿慶的態度有問題,甚至輕蔑地調侃阿慶的抱歉。「出了什麼事說聲對不起就好了嗎?真不曉得從小你爸媽是怎麼教你的?」
這句話讓男孩完全爆炸,「有必要這樣嗎?」男孩決定起身為阿慶辯護。
「遲到就不用進來了。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在上課的第一堂課就有說過這些規矩。」
「你的規矩的確很多。」男孩以不屑的口吻拉了音量:「但也不用這樣羞辱學生吧。」
「你這是什麼態度?」老師拉高了音量。
「袂爽啦。」男孩也以一樣的音量回:「老師就可扯人家爸媽,這又是什麼規矩?」
「你現在給我滾,不要再出現在這堂課。」老師的威脅帶著咆哮。
「你給我搞清楚,是恁爸不想上了,什麼爛課!」說完這句話之後,男孩便起身離去。
男孩給了阿慶一個無所謂的表情。
老師看著阿慶,突然冒出一句:「你要上課就去給我坐好。」
阿慶愣了一下,他不曉得老師為什麼會改變主意,願意讓他進教室上課,不過阿慶也改變了主意,「做人要有骨氣,更要有義氣。」阿慶轉身離開,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停了下來,他轉頭看著老師:「這是我爸媽教我的。」
阿慶追上男孩,兩人坐在樓梯間的階梯上,阿慶點了根菸遞給男孩,阿慶還來不及表示謝意,女孩就出現了。
「你們兩個完蛋了,你沒聽學長姐說這傢伙很會記仇嗎?」女孩指著男孩與阿慶,一副他們大禍臨頭的樣子。
「你們一定會被死當,然後被擋修,下學期也不用上中國通史這堂課了。」
「他不是樣做我才覺得奇怪吧。」阿慶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
「騙肖耶,整間大學就只有他在教中國通史嗎?」男孩很不以為然的回應。
「這倒是真的。」女孩點點頭。
「等一下!」本來躺在階梯的男孩突然坐直身子:「你怎麼也出來了?」
「因為我也受不了這種老師啊。」女孩一臉受不了的樣子:「所以呢,我就對他說:『老師你讓我很失望。』然後就到這裡來了。」
「哇!哦!」阿慶都忍不住叫出聲來。
「根本不關你的事啊。」男孩皺起了眉頭。
「你很掃興耶,文珊超酷的。」阿慶伸出手與女孩擊掌。
「就是,好歹感動一下啊。」女孩白了男孩一眼。
男孩搖搖頭,無奈地一笑:「好吧,來研究一下哪一個系的中國通史老師是好人吧!
「發什麼呆啊,人家說話有沒有在聽啊。」阿慶的聲音把男孩從回憶拉回現實。
「有這個力氣,我幹嘛不去標活會?」男孩沒好氣的回應。也是,用美女如雲來形容男孩班上女孩的顏值,都顯得太客氣了。M大學的美女都在傳一甲了!這幾乎是整個大傳系,甚至M大的共識了。
但男孩卻沒有想要追求誰的強烈衝動!他覺得班上的女孩很好看,也很好相處,他也不諱言每次進教室上課,都好像進入一座花園似的,因為班上女同學都像花朵一樣美麗。秀麗的亦雯、靈毓的靖紋、可愛的敏芳、高䠷的怡秀、清婉的琪瑄……太多了,能跟這些美人一起上課,男孩覺得是一件很很幸福的事。
但男孩並沒有加入追求者的行列,「可能是太麻煩了。」有一次男孩與阿慶談論這個話題時這說,「太多人了,要跟那麼多人競爭,並證明自己是最好的,這件事太麻煩了。」
「喜歡就喜歡,有什麼好證明的?」阿慶不解地問。
「可是如果一切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呢?比如,對方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好,或者自己不如人家想像的那麼好,那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那還是得自己親自去印證啊,幹嘛先想這些有的沒有的。」阿慶一副快昏倒的樣子
「等到被戳破的時候,不是會很難堪嗎?」
「你還滿無聊的,想那麼多幹嘛?」
男孩沒有再接話,他覺得阿慶不懂。因為阿慶不懂自己的恐懼!
男孩在高中時期曾有一次失敗的戀情,他知道是自己搞砸了,但代價太痛了,痛到他現在還會覺得心中隱隱發熱。就在你覺得最美好,覺得最幸福的時候,突然間,不曉得從哪裡裂開了一處細縫,甚至連一點聲響都沒有,等到你發現的時候,你來不及挽回,沒有會修補,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只能看著原本美好的宮殿崩塌碎裂成一片廢墟!
愛!情!如此難以捉摸,一句話、一個表情,都能猝不及防地演變成一場災難。男孩擔心那道細縫!擔心自己不能及時發現,擔心再一次的傾頹塌危,好不容易從廢墟中站起來,他不想為了這般難以預料的問題而小心翼翼地活著。
阿慶不懂,但他會不再追問,可是其他人就不一定如此了。班上曾有女同學曾對男孩說:「你跟文珊應該在一起。」而且聽說還不是她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
別班的同學就更直接了,「你喜歡梁文珊吧!」男孩有一次在商借系上的錄影器材時,負責登記的同學冷不防地提問。
「人家有男朋友了。」男孩心想,這句話倒底是要說幾次。
「所以你在等她,對吧?」
男孩仰天長笑,他終於明白這些傳聞原來是如此變形成長的,「我真的服了你們了,連等待這種事都我想好了。」
「你在等我?」女孩瞪大眼睛:「這麼感人!」
「你在得意什麼啊,我們是現在系上的緋聞人物耶。」
女孩哈哈一笑,上半耳身男孩一傾,:「那你覺得我們應該在一起嗎?」
就這樣把耳語攤在眼前,男孩也是傻了,「你在說什麼啊。」男孩往後退了一步。
「讓他們去說吧,反正沒有的事就沒有啊,你要怎麼去為一件不存在的事辯解?」
「你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嗎?」
「在乎啊。」女孩雙手一攤,「但我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的看法。」
那一刻,男孩覺得女孩超酷的,她有一種冷洌的性情,就像是小說裡的孤獨少言的俠客,
所以他們只是好朋友,愈來愈好的好朋友,好到什麼話都可以說,比如:「我第一次該給他嗎?」
「我怎麼知道!」男孩差點沒笑叉了氣:「你想給就給啊,身體是你的啊。」
「第一次不是應該給最珍貴的人嗎?」
「他不是嗎?」
「我不知道。」
「那就去知道啊,笨蛋。」男孩在女孩頭上輕輕敲了一下,沒好氣的說。
他們是心有靈犀的朋友,男孩的思考總是跳躍,女孩總能男孩在每一次落地前捕捉到他的天馬行空。女孩的想法總是曖昧,男孩總能在女孩每一次輕笑間,察覺她思緒的流向。他們就像是棒球場上的投捕搭檔,是彼此最好的捕手。
大二那一年,女孩與青梅竹馬般的男友分手了,原因是一場旅行。原本是一場應該要甜蜜的墾丁之旅,卻因為一些細微的小事而發酵成不滿,最後成為兩人記憶的絕響。
「原來旅行是一件這麼危險的事啊!」男孩想要開玩笑的口吻安慰女孩。
「你不知道啊,旅行很可怕的。」女孩露出難得的嚴肅的神情
男孩有些嚇到:「我不懂?」
「因為旅行是很親密的事啊!」女孩把頭望向天空,表情竟有些許淒涼。
「旅行是生活,只有這個時候你才能真正認識一個人。」
「旅行,會讓自己與對方在彼此眼裡無處可逃,那時我們才會知道對方真正的樣子。有些時候你會覺得OK,有些時候你會試著忍受,有些時候你會受不了,總之,戀人的旅行不會只是旅行而已,而是一場試煉!」女孩轉頭看著男孩,男孩只是深深吐了口氣,他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男孩不曉得該說些什麼,與其說是無話可說的認同,倒不如說是恐懼的沈默,因為女孩的這一番話,讓男孩想到那條裂縫,「真正認識一個人!」這句話
變成一個聲音,從男孩心底深處傳來,他聽到了,他知道了,那是裂縫正發出嗶嗶啵啵裂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