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垃圾場長大的自學人生》：看完久久無法回神

《垃圾場長大的自學人生》，英文版原名為《Educated》，中譯版為《你當向鳥飛往你的山》。

這本書在豆瓣有8.7的高分，在讀書小組上，也常看見有人推薦，時不是書名就躍入眼前，一直很想看，但以為沒有台譯版，後來才知道原來台灣叫《垃圾場長大的自學人生》。看到台灣譯名的第一畫面，以為是孤兒被棄養在垃圾場，透過自力更生，在社會摸黑打滾後成長的人生，結果不是的。只能說台灣書名太俗又模糊了，讓人完全沒有翻開的念頭......不過如果你因為這個因素，沒有注意到這本書，那將會是你的一大損失！

一、中譯本：你當向鳥飛往你的山

以下摘自豆瓣「此刻有冰」的評論：

書本的封面是一支鉛筆勾勒出大山的輪廓，一個女孩站在一座山頭，眺望遠方的崇山峻嶺，一群飛鳥向著遠方的山林飛去。

因此想到：「你當像鳥飛往你的山」(Flee as a bird to your mountain），出自《聖經詩篇》，這句話有雙重解釋，一種是逃離，一種是「找到新的信仰」。

本來塔拉否決這個書名提議，之後卻反悔，堅持使用這個譯名。

書中，塔拉一家曾經救助過一隻野生的大角貓頭鷹，這個受傷的野性生靈發現自己被囚禁，險些將自己拍打致死，於是他們只好將它放生。塔拉的父親說：它和大山在一起比和我們在一起更好，它不屬於這裡，也不能教它屬於這裡。

這隻小插曲似乎就是對這個書名的詮釋，也是作者對自身處境的詮釋。它身在劍橋，與周遭所有人都不同，童年的獨特經歷讓一部分的它永遠屬於那座大山，似乎顯得格格不入，這是她無法剝離的原生家庭痕跡，另一部份的她不能不能被家人所束縛，她注定是飛鳥，要飛往自己的山去。這山是她為自己找尋的山峰，不是家人給她定義的山峰。她就是那隻貓頭鷹，有著自由飛翔的意志，不能教她屬於那裏。

二、從畸形家庭邁向獨立人格的傳奇人生

(一) 畸形家庭

泰拉的爸爸自從「韋佛一家遭政府殺害」，便深信政府會害人一生。他未報孩子戶口(不能收入政府名下)，不讓孩子上學(深信自學才有所成)，不去醫院看病(因此母親需學會接生，製作草藥來看病)。

父親是「光明會」的忠貞信徒，每日讀聖經，女性不能穿太暴露的衣服(袖子捲到肩膀就不行)，甚至著魔到認為其他人都不是純粹的信徒。

他相信政府有天會派人來追殺他們一家，相信2000千禧年是世界末日，因此將在廢鐵場所賺的錢全部拿去買物資，屯在防空洞，相信災難來臨，只會有他們一家存活。

父親是家中發話者，佔據領導地位，全家籠罩在這片迷思烏雲底下，小小的泰拉對此深信不疑，認為父親無所不能。

(二) 影響泰拉至深的兩位哥哥：泰勒和翔恩

1.泰勒：讓塔拉看到外面世界的第一人

最先逃離家庭牢籠的是哥哥泰勒。書中這麼描寫泰勒：「有時一個家庭的確會有這種例子，總有一個孩子格格不入，總有一個和家人特別不合拍。在我們家，那個人就是泰勒。我們跳輕快節拍舞曲時，只有他跳華爾滋。他對我們的嘈雜生活充耳不聞，我們也聽不見他莊嚴的複音音樂。」

泰勒患有口吃，不常說話，卻愛聽音樂、「學習書本的知識」，有次塔拉在他房間看到一張CD，那首歌震撼泰拉，她從未聽過如此和諧神聖的音樂(摩門大教堂合唱團)，之後從廢鐵廠回來，兩人就在房間聽音樂。

之後，泰勒不顧爸爸反對，毅然決然考取CTA，上楊百翰大學，成為家中第一位知識分子。當塔拉深陷家中囹圄之際，他回家提議她：「你應該上大學，考CTA。」這句話像一個刀子，是切開塔拉與家庭的一道口子。從此，她的生活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在準備考試、與家庭決裂時，都獲得泰勒的幫助。泰勒就像一盞明燈，指引塔拉走像光明人生。

2.翔恩：讓塔拉恐懼、激發必須自立自強的韌性

翔恩患有心理疾病(自己無病識感)，在塔拉想換上可愛衣服，嘗試化妝時，喊她「蕩婦」、「妓女」、「壞女孩」，極盡侮辱她。讓她從此將這個詞化為自己的代名詞，有一段時間甚至無法接受男性碰觸，認為自己不潔。

他隨時準備一把槍。無預警的拽住塔拉頭髮，將她拖到馬桶，把頭強壓在馬桶裡，在距離水面只有兩公分處，逼迫她道歉，否則就將她的頭往下壓。在劇痛又極盡毀滅自尊的過程，讓塔拉分裂出兩個人格(短暫隱晦的)。

在喜歡的人面前受辱，她只能用大笑掩飾傷痛，好讓她人感覺不出她的狼狽。儘管指骨斷掉碎裂，一隻腳只能拖在地上，她仍大笑，假裝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最可怕的是一次在戶外，翔恩將她反手壓制在地上，打斷她一條腿，她說放開她，她痛，他充耳不聞。在往後的日子，那種痛苦與滅頂感，揮之不去。

事後，翔恩都會向她道歉，但故態復萌。

當姊姊提議要找塔拉一起跟父母說翔恩的問題，希望他不要再去傷害人時，父親打給他，他帶一把槍，放在塔拉的手上，「聰明的妳，這時候應該會選擇自盡」。他這麼說。

翔恩帶給塔拉無窮無盡的恐懼，在讀書過程中，真是不忍卒睹。最可怕的是，家人看到翔恩的暴行，卻從不制止，從中塔拉感受到家人的冷漠與病態。

父親的「求人不如求己」，連接生都要自己來，讓塔拉自強，但我認為翔恩，更是讓她堅強的其中原因。在逆境與痛苦中，她只能自己承受，在冷眼旁觀下，她只能反求諸己。

惟有強大，才不受他人宰制。

(三) 楊百翰求學之路到劍橋博士

塔拉自學考兩次CTA，在17歲那年，她考取楊百翰大學。

但因從未上過學，她在考場舉手「這張是甚麼？」(沒看過畫卡紙)時，被監考老師認為她「無理取鬧」，在大學課堂舉手發問「不懂猶太人大屠殺」，獲得全班的集體沉默。而家庭根深柢固的怪異想法，讓她一開始無法融入宿舍生活(上完廁所不洗手，很少洗澡，認為穿裙子化妝的室友是不虔誠的教徒)。她的求學之路一波三折。

加上因上學，讓家人認為她被「撒旦附身」、「選擇向政府妥協」等等，不停痛斥她，讓她在學校與家庭糾結徘徊。這落入二選一的難題，有學校沒家人，有家人沒學校。

不過，在學校獲得越多知識，她越能跳脫父親怪異的思惟，而以更廣袤的心態面向世界的學問。她了解父親罹患「躁鬱症」(幻想與害怕不存在的事情，不知危險，情緒反覆無常)，打破她深信父親永遠是對的想法。

我想，她擁有高成就，不只因為她天資聰穎(在惡劣環境還能存活真是奇蹟)，更是因為她不畏逆境，且努力對抗現實(幾次與死亡擦身而過)，豐富悲慘又扭曲的人生，成為她的養分，讓她在學問獲得新生，帶著自身疑惑與好奇，不斷刷新過往的謬誤。她從知識找到人生問題的解答，從生命出發的，有血有肉的論文，我想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她的論文教劍橋教授折服欽佩，嘆為觀止。之後她成為劍橋博士。儘管學業有成，卻仍覺得自己的身心有一部份還停留在那大山，停留在家庭。分裂成兩個部分。她無法拋棄，無法割捨，只能不住地往前。

三、讓我感動的三個地方

這本書雖然是自傳，但就像小說一樣，易讀且飽含刺激。看了十頁，就忍不住想直接看完！描寫真實，身歷其境，一方面心疼塔拉，一方面又覺得處處奇蹟。

下面是我覺得這本書最有看點的三個地方，這本書，抵過一百本心靈勵志的書籍。

(一) 對原生家庭不離不棄

比起孤兒自生自滅，更痛苦的是有扭曲的家庭。當你獨活，你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為自己負責，但當牽掛於家庭，你需在意他人眼光，被其他人的想法桎梏，而與內心不斷拉扯。

現代社會，大多數人的家庭都不完美，可能離異、貧困、家暴、專制等等，然而在長大過程中，遇到挫折便怪罪家庭：「都是XX以前怎樣，才害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我們一邊抱怨，推卸，一邊又極盡所能的與負能量家庭切割，開始住在外面，忽視家裡電話。

如果我是塔拉，當我考上劍橋，有自己生存的能力，應該就會直接切斷家人的聯繫，何況他們一點也不待見她。

然而塔拉沒有。她仍然喜愛她的家庭。父母到劍橋時，她接待他們。學校放假，她回家(儘管又被翔恩施暴)，她決定和姊姊一起跟家人揭開翔恩的本質暴力(雖然被姊姊背叛)。其實她一個人可以在外面過得很好，但是她選擇回家，處理這一攤爛事。

而在這爛事中，她感到絕望、割裂、深陷泥淖。彷彿只要回到家，她就是那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這樣的情感讓人動容，卻也讓人困惑。

會不會她不回家，才是對全部人都好的結果呢？

(二) 惟有教育，才能脫離樊籠，惟有自信，才能不問出身

在小時候，就因為上學與否，塔拉將自己與「讀過書」的人分為「我們和你們」。走進劍橋，她覺得似乎是一場夢。甚至哄騙自己不屬於劍橋。

在日記上寫：「我可以上學，可以買新衣服，但我還是塔拉維斯托，我做過劍僑學生都不可能做過的粗活。無論如何穿著打扮，我們都不是同路人。」

凱利博士明白塔拉無法融入劍橋的原因，和她說：「決定你是誰的最大因素就在妳的心裡。」「史坦柏教授說這就像《賣花女》，想想那個故事吧，塔拉。她本來只是穿著華服的鄉巴佬，最後對自己產生信心。所以，她後來穿甚麼衣服都不重要了。」

我一直對從下層跨越到上層的心態糾結與矛盾感到興趣。這本書將這種糾結描繪的淋漓盡致。

塔拉在人群中、盛宴感到不自在，她寧可選擇待在角落，做一個透明人。她覺得她不屬於光環底下。

然而，她的努力與成就，讓她越爬越高。儘管外在已有為人稱羨的地位，她卻仍覺得骨子裡的自己，是待在廢鐵廠，是那個被人喊做妓女的女孩。

人的家庭影響至深。然而，也僅僅是影響。當妳在求學、吸收知識、獲得更多寶貴的經驗時，時間會帶著妳長大，脫離樊籠，讓妳只能往前看，而不願再回頭。

只有自己才可以給自己自信。

(三) 面對翔恩從溫柔到暴力，塔拉想：「我只是因為痛才哭。」

翔恩在很小的時候離開家裡，到外面闖盪，他的傳聞是「小混混」、「打架厲害」等等，從前塔拉跟這位哥哥不熟，把他當成傳奇人物。

之後，他回家了。一開始他非常好，將塔拉的歪脖子僑正(母親的草藥都沒辦法)，帶她去街上的電影院看電影，帶她騎馬，教她武術，那是她溫柔的哥哥。

但是，當塔拉看到哥哥對女朋友反覆無常的惡劣戲弄時，她忍無可忍，將一瓶水澆在他頭上。「道歉！」哥哥說，她不肯。他用力抓住她手腕用力折，手指和手掌都扭曲，塔拉身體蜷曲嚴重，臉貼地板，劇痛從手臂傳到腦子。

「對不起。」她說。

這是翔恩第一次對她使用暴力，書中描述：

「我盯著鏡子裡抓著手腕的女孩，她的眼睛閃爍著淚光，淚水留下她的臉頰。我恨她的軟弱，很她有個會傷心的溫熱心腸。他能傷害她，任何人都能輕易傷害她，這點簡直不可饒恕。

我只是因為痛才哭，我告訴自己。是因為手腕痛，沒有其他理由。

這一刻就是我對那晚的記憶，也是我十年來對這些夜晚的印象。記憶中的我堅不可攻，雖纖弱卻一如岩石。起初這只是我的信念，最後終於化為事實。所以我可以誠實地告訴自己，這種事情影響不了我，他影響不了我，我對任何事情都無動於衷。當時我不知道自己有多病態，不知道我已經掏空自己。後來我不斷回想那晚的後果，卻誤解了最重要的真相，那件事沒影響我就是最大的影響。」

這段真的是很細膩的的描寫。塔拉哭，有哥哥從她心中幻滅的因素，但她只承認是「因為痛才哭」，我不知道如何解釋這種心理(如果知道可以留言幫我解惑)，但是讓人印象深刻。

從中，也看出她滋生只有自身強大，才能不讓人傷害的意念，並且將這些痛苦都「努力無視」，才能繼續生存的痛苦。

四、後記

讀完這本書，久久無法回神。我是一個從小活在平凡家庭的女孩，正常求學，過程中也沒遭遇霸凌、家暴等等勢力，平安又平庸的長大。不驚世駭俗，無波無痕。

風平浪靜的生活讓我無法想像有人是這樣的生活，知道有人過得很慘，但在看過這本書的細節描寫，更願意珍惜當下每個平凡。曾經的痛苦從此有對照，想到塔拉在如此困境都能熬過，自己還有甚麼好抱怨的呢？

這本書治癒「破碎家庭」、「埋怨她人與出身」的人，透過塔拉，妳會知道自己根本小巫見大巫。我將這本書分享給媽媽，也希望所有人都能看這本書。

是我這半年讀過最喜歡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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