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舊稿〈 零錢〉連載之一｜在台南寫作的日子｜成功大學鳳凰樹文學獎｜小說類

他俐落地掀開蓋在紅茶攤上厚重的綠色帆布，以勞動揭開日復一日的生活，腳下踩著的膠鞋隨著移動而發出啪、啪、啪的聲響，踩響每一個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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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位於台北西南隅的小鎮是由三條河流沖刷、匯聚而成。這三條河流不僅帶來沃腴的土壤，同時也藉由一艘艘航行於上的商船帶來了人潮與錢潮，但等潮流去後，只剩下兩排紅磚老街屋形成的長長街道，與對街的菜市場隔著車陣相望。

菜市場其實也只是由兩側攤販夾道而成的一條街。

這個菜市場提供了小鎮鎮民日常生活所需。每天凌晨天才濛濛亮，一輛輛載著生鮮蔬果的貨車便沿著台三線行駛，趁著所有的鎮民仍在睡夢中時，彎入空無一人的市場，一一地停靠在各自承租的攤位前。小販們紛紛翻下車，忙碌地架起攤子、擺設器材以及陳列貨物，這時浸在晨霧中的街道是乾淨而舒爽的。

隨著天色漸亮，氣溫漸升，菜市場內也慢慢聚集早起買菜的婦人，她們有的單槍匹馬、有的攜小偕幼抑或成群結隊，在這酷暑難耐的夏日裡，唯一能夠支持她們完成採買的便是一杯冰涼解渴的飲料。

此時便是他開始整日生意的時刻。

當他騎著他家那台老舊的迪爵一二五來到市場時，地面早已散落著被丟棄的果菜葉、小販沖刷下來的湯汁血水與被隨手棄置的各式垃圾，這些髒污經過路人的來回踩踏，牢牢地黏附在地面上，地面因此變得黏膩不堪，但他早已不以為意，啪、啪、啪地踩著膠鞋準備開工。

他將兩只昨日洗淨後倒掛在攤車的大鐵桶用清水稍事沖洗，瀝乾後塞進攤車中那兩口為它們量身打造的窟窿內。他轉身回到摩托車旁提起放在腳踏板上那一只二十公升容量的儲水桶，裡面滿滿的是他每日晨起熬煮的紅茶或是冬瓜茶。

雖然他只賣兩種茶類，但是準備起來卻是難以言喻的辛苦。他不像一般有店面的飲料店有專門煮茶的廚房，他只能趁母親煮完全家早餐後，窩在他們家那棟老舊透天厝的狹小廚房，用著租借來的煮茶器具來煮茶，放涼後再用摩托車來來回回地運送。

每當他依照加盟店所教導的步驟，守在熊熊爐火前，跟著計時器一面倒數一面準備下一個動作，深怕任何一個環節沒有掌握好都將會影響到茶的口感與氣味的時候，他都會想起父親在油漆工廠工作時的身影。

其實他從來沒有弄懂過父親實際的工作內容，只知道父親必須來回往復地巡視一個個巨大的鍋爐，留心爐火的變化，觀察與紀錄爐內物質的變化。現在的他像是父親的疊影，只是形式比較簡單，然而他們同樣必須在沒有空調的環境之下忍受著襖熱，唯一能夠舒緩熱氣所帶來的不適的只有一台台的風扇，讓被汗水浸溼的汗衫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