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苑嬌寒 章十二之一

一入破舊木屋，展裕扶著老翁孟銓坐在屋內唯一一張的桌子前，並且還倒了茶水，讓孟銓解渴。

「老伯伯，既然你沒有地方住，以後就不如就住我這兒吧！」展裕說道。「我這裡雖然簡陋，但還算是乾淨，況且你跟我住在一塊兒，以後就不必流浪在外，更不會受外面方才那般壞人的欺侮。」

「小伙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請恕我無法答應。」雖然已踏入了他人的房子，但孟銓左思右想，終究還是覺得不妥，最後仍選擇拒絕。「暫時借住尚可，怎能終日寄人籬下？」

既然孟銓無留意，展裕也不便勉強，但他之所以出手相助，無非就是要抓個甕中鱉，若是輕易讓這條鱉游走了，那他又怎能向三皇子及豔貴妃交待？

表面上不留他，但就得想盡辦法讓他不得不留。

「老伯伯若是覺得寄人籬下頗為委屈，我也不能強留。」展裕說道。「不過，竟然都已經邀你到我這兒做了，晚輩我就一定得盡主人之道，老伯伯不妨先吃了一頓，再走也不遲。」

孟銓思量，他已經拒絕了眼前少年人讓住之情，若是再拒絕他的其他邀請，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況且，只不過是一頓飯罷了，再加上，他一早到現在仍未進食。

「盛情難卻，我就叨擾你這麼一頓飯。」

終於說服住眼前的老翁留下，展裕隨即準備了些飯菜，但為了與他目前偽裝的處境相符，他所能拿出的也只能是兩道清淡小菜。

「我這兒沒什麼食物可以請老伯伯你，就這些小菜，還請老伯伯能包含。」

「哪兒的話，能有這道菜可享，我已感恩萬分了。」孟銓數月沒吃到乾淨的飯菜，就備受感激，那裡會計較菜色如何，況且，他也明白眼前年少的恩人挺為貧困，竟如此慷慨解囊，當今世上頗為難得。

既端出了飯菜，兩人也開動用食。

「老伯伯，你世上還有什麼親人？」展裕問道。

孟銓聞言喟然。

思及世上唯一就這麼一個女兒，不久前才和他走散了，再加上方才路上遇見的兩個年輕男丁所談論，讓他不禁擔憂愛女的處境。

展裕見老翁良久未言，甚至連飯菜也不扒了，便假意說道。「也許我真的不應該這麼問，說不定老伯伯你真的是孤單寡人，獨活於世，我這麼問還真是徒惹你傷心，真是失禮。」

「不，你無需自責。」孟銓覺得恩公對他而言，僅是旁人罷了，竟對他關心有加，心中話不由得對他坦露了。「我現在只有兩個女兒，可是我很久沒有她們的消息，這一路來，我一直在打聽她們的下落。」

其中一個女兒，即是孟岑韞。但是另外一個女兒，即是孟岑韞的親姊姊，已失蹤了十八年載，就算還活在世上，恐怕早已嫁作人婦，開枝散葉，他這趟來京城，無非就是抱著一絲希望，能在終老前見她一面。然而，如今人沒找到，連晚年伴隨他身邊，同他一起相依為命的小女兒也失散，甚至可能是處境堪憂，想來真教他老人家心酸。

他當初辭官，攜幼女入山隱居，除了想離開京地這個是非地，此外，他不願再見到妻子留下唯一仍在世上的女兒為皇親貴族所累，更何況，岑韞還揹負著更沉重的命運，他是她的父親，他不願見到幼女也步上哥哥姊姊不堪的後塵。

「敢問老伯伯，可有打聽到什麼？」展裕一開始對孟銓所言覺得納悶，但一想到上次宮中孟姑娘在場的那次看畫，得知孟老前輩曾有一個女兒自小就失蹤了，便豁然想通。同時，約略料到孟銓這次冒險回京的目的。

孟銓搖首。「人海茫茫，尋人更甚海底撈針。」

「老伯伯不妨說說你的女兒有什麼特徵，說不定我也可以幫上你的忙。」展裕說道。

「不……這怎麼好意思？」已叨擾人一頓飯了，怎能一直白白佔著別人的好處呢？

「無所謂。」展裕得換個說法，讓老夫接受。「我每天都上市集幹活，不必刻意去找，說不定隨意走個兩圈，就能遇到老伯伯的女兒了。」

孟銓同意了他的說辭。「我小女兒易裝為男孩，長得白白嫩嫩的，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可是我另一個女兒……」話及此，他又是感慨。「十八年沒見了，真是慚愧，我連她會是什麼模樣都不曉得。」

孟銓仍說得不夠具體，未告知姓名的情況下，使得展裕無法完全確認老翁真的是孟前相國，但憑著一些方才談論內容，還有，他是跟隨龔禎的手下尋來，才能遇到這位老翁。以及，不久前，他曾從孟姑娘身上巧取的畫像，畫像上的面容和眼前老翁真的是如出一轍，唯有差別，即是眼前老翁更顯衰老，些許是數月來過度思女，及生活不優渥所致。

真是歲月催人，眼前老翁身上真的感覺不到過去孟銓孟相國的意氣風發，這點倒讓展裕暗自在心裡感慨不少。

忽然，老翁幾聲呻吟，讓展裕急問道。「老伯伯，你怎麼了？」

「突然……覺得頭好暈……」孟銓覺得剎地天旋地轉，不等眼前少年人再追問下去，即昏過去了。

「老伯伯！老伯伯！」

幾度叫喚，幾度拍打，都不見昏過去的孟銓有何反應，展裕臉上無意間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看來剛才偷加在他飯裡的蒙汗藥已經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