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古著店》5

Chapter 5  _ 老道

一個住在高塔上的人，能俯視全局，預測地面的動向。但看得清，底下的人都在做些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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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推移，我越來越喜歡這個詭異的小店。有單純到不可思議的人、意想不到的相遇、看起來是笨蛋其實是個聰明鬼的傢伙、發情的人、失戀的人......等等包羅萬象，當然還有令人感到疑惑的精神指標－老道。

老道不常出現在店裡，大家也逐漸習慣他的精神經營法，將他收藏在心裡，時不時瞅瞅窗戶，看自己的良心有沒有出現他的倒影。

古著店的人，與地下室的人，變得越來越融洽。哈特利用他高超的手腕，收攏了兩方人馬的心。

地下室的人不再是沒有靈魂的軀殼，他們其實有思想、有才華，有的還很會講幹話。古著店員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潮人，而是一群平易近人的社畜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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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俱樂部轟轟烈烈地在古著店展開了，地下室的人好像都活了起來，晦暗的地下空間也變得燈火通明了起來。

我好像逐漸搞懂，為什麼當初每個人與老道聚會之後，都是迷茫的離開。老道太老道。他幫大家的目標定得太遠太強，對於原本就在找方向的人來說，他們找不到那個登頂的階梯。現在每個人都有了任務，俱樂部辦的活動就像近在咫尺的目標，務實又明確，不需要在雲霧裡參透，或帶著疑惑回家悟道。

活動一場又一場的辦，雖說起頭是老道給的方向，但開始前進之後，他們逐漸有了自己的計畫，有了想要達到的目標，每一個小齒輪，組成了會自主運算的電腦。地下室的人開始感到滿足，認為自己的夢想終於能夠推進。

但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是行不通的。讓哈特利保持動力的原料很簡單，就是食物。不過，他一個人燃燒，其實是沒什麼關係的，自己能吃飽喝足就可以。但是如果為了讓俱樂部運轉，所有地下室的人都挨餓？那可不行。

哈特利與老道訴說了協力經營的想法，老道也同意了。但後來不曉得是誰沒參透誰，有一天老道突然說要跟地下室的人說個話。話說完後，地下室的每個人又回到了最初走出地下室那樣的茫然。

原來，是老道突然宣布了古著店經營不善，就地解散的消息。古著店下禮拜就收店，「謝謝大家，感恩惜福」，老道最後是這麼說的。俱樂部比古著店又多撐了十天半月，但因為是寄生在古著店裡，也難逃與世界告別的命運。

哈特利當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他本來有好多計畫想要執行，卻直接被戳破。但好在他不是癱在地上慢慢萎縮，而是咻的一聲，放飛似的，飛去尋找自己的路。其他人理應如是吧，我想著。

也許老道是要全地下室、甚至整個俱樂部的人，都作為他的燃料，讓他可以持續發光發熱；而不是將自己作為燃料，獻給地下室的人，讓俱樂部發光發熱。

我不曉得，也沒把握參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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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向老道表明了我想參與小說的意願。而他也很歡迎，給了很多條路讓我熟悉寫作的手感，給我時間起步。有了忙碌的目標後，即使古著店與地下室突然地鳥獸散了，我的感覺並沒有很強烈。

只是偷懶、聽故事的日子，變成了不能睡覺，還要自己寫故事的生活。

我離開了旅行社的工作，全心全意的投入在小說創作上。

在古著店時，沒跟老道說過幾句話，端看我會相信水晶球的故事，就知道他保持著一定的神祕跟距離感。近距離工作後，發現老道是個很有意思、又聰明的人，他談論的概念總是很高，總是能讓你上升幾個維度，讓你察覺從未覺察到的自己。

所以他真的挺像水晶球的。

他確實需要轉譯官。清楚表達一句「香蕉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蘋果」不是他的說話風格。他說話的方式，是在天空中揮灑一片片彩雲，給人無限的想像，從安迪沃荷創作香蕉的概念，聊到賈柏斯蘋果背後的意義，就是不給你一個是或否－直接給答案太無聊了。

我努力的把他的想像落實出來後，他又會用畫彩雲的方式，來表達這是不是他想要的。好處是想像無限，壞處是繞進一個死胡同。總認為能聽得懂他說的，到最後還是被他親自地，一一推翻。

我最終已經搞不清楚究竟是溝通問題，還是能力問題，還是人的問題。

經過將近一年的奮戰，小說最後是順利完成了。雖然不知道最後付梓的內容會是什麼樣子，我也不是很在乎了，且至少在我的人生待辦事項的其中一格，打了一個小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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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現在，才有時間好好整理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很倉促。

一個人的價值，從來就不能只單看他物理上的存在，他所說的話、做的事、影響的人，都是他存在在世界上，擴散出來的邊際效應。就像老道的古著店，主角從來就不是老道。

我從老道的古著店當起點，他身邊的人為橋，一路到與老道朝夕合作，我看過老道崩潰、生氣、哭泣，但我始終觸不到他的核心。

當一路路拆解，看到一個人最核心的本質，最生物的本能，最黑暗的時刻，還能如初衷地看待這個人，去接受他的本質嗎？

所以我想啊，如果崇拜一個人，是被他的邊際效應影響，那愛一個人應該是反過來，撕掉所有標籤，擦去溢出的價值後，去愛一個人最本質純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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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誰？

我一人在漆黑的夜裡，飆著車，想要在恐懼裡察覺自己的本質，確認自己的存在。

腎上腺素一路噴發，倏地一道強烈的閃白，閃得我不得不短暫閉上眼睛。

而當我再度睜眼時，右前方呼嘯而過一塊白底紅圈的路牌。

上面寫著大大的數字：35。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