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 ~ 沉重的16斤橘子

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旁，一台藍色的破舊小發財車違停在路邊的紅線上，車子旁邊站著一位皮膚黝黑，身材壯碩，臉上帶點滄桑感的中年人~阿川，站在車子旁抽著煙。

整台車上載著黃綠穿插，成熟度不同的滿滿橘子。橘子中間放著一塊瓦楞紙板做成的牌子，上頭有著手寫的字體「自種自銷，皮薄多汁，8斤100元」。雖然是十二月天，但南部小鎮的溫度還是跟人們一樣熱情。

「先生，我的橘子很甜，自己種的，要不要買一點回去吃看看？」阿川看到有人走近，馬上熄掉煙，堆著笑臉，熱情的招呼著。

文榮剛從台北搬到南部的小鎮，會計師退休後的他，厭倦了台北的快步調生活，於是在南部小鎮買了一間屋齡十五年左右的透天厝，屋子前有一片空地，可以種種菜和＂拈花惹草＂。因為剛搬來沒多久，喜歡小鎮的純樸，所以時常在清晨騎著自行車，在城鎮的大街小巷中穿梭，藉此熟悉一下這個未來要長久居住的城鎮。

由於喜歡自己做菜，傳統市場是他時常光顧的地方。比起大都市裡的超市和量販店，傳統市場有種溫暖的人情味，和悅耳的喧嘩聲。

小發財車停靠的地點，附近的巷子彎進去，就是傳統市場。文榮剛要繞進傳統市場，卻被小發財車上，色彩黃黃綠綠的橘子所吸引，想到另一半喜歡吃橘子，於是打算買一點橘子回去。

看文榮靠過去，有購買的意願，阿川馬上遞了一個紅白條紋的塑膠袋給文榮。

「這個8斤100元？」文榮再次詢問性的確認價格。

「對啊，沒有比我這個更便宜的了，這是我們家自己種的，因為時機不好，隨便賣，薄利多銷，賺一點零頭就好。」阿川無奈的說著。

「賣這個價格有利潤嗎？」文榮問。

「今年這種椪柑盛產，所以價格很不好，不想讓大盤商剝削，所以就自己載出來賣。」阿川接著說。

「假日的時候，有時還會載去台北賣，在台北賣的價格比較好，扣掉油錢和時間的成本，有時賣6斤100元，大部分的人都不會討價還價。」阿川笑著說。

「跑一趟台北很辛苦吧？」文榮說。

「沒辦法啊，哪種行業不辛苦？尤其我還有三個小孩和父母要養，辛苦也要忍耐。不敢想要賺大錢，能夠三餐溫飽，日常生活開銷可以打平就滿足了。」阿川說。

「乾杯，朋友，男人的風霜往心裡收，就算未曾留太多傳說，背影也要夠灑脫。」文榮突然想起了一首歌詞，男人的風霜總是往心裡收，苦也是往肚裡吞， 或許就像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情寫照吧。

文榮拿著一顆橘子，在手中惦了惦重量，橘子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是皮薄多汁。因為最怕買到皮厚，然後沒什麼汁的橘子，丟也不是，留也不是，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

對於也喜歡吃橘子的文榮來說，挑選橘子不是什麼難事。

文榮接過塑膠袋正要挑滿８斤時，一名警察走過來。

「這裡是紅線，你不能停在這裡哦，你違規停車，我必須要開罰單。」警察對阿川說，接著拿出開單資料填寫。

「警察先生，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停在這邊，我馬上移走，拜託這次不要開單。」阿川哀求著。

「我不開罰單，你不會怕。」警察只回了一句，然後直接開單。

阿川愁眉苦臉的接過罰單。

警察開單當然沒錯，畢竟是阿川違規停車在先，但文榮一直在思索警察說的那句「我不開罰單，你不會怕。」

「如果我是賣橘子的老闆，當家裡的小孩沒有奶粉錢或沒有註冊費時，我還能怕什麼？冒著被開單的風險，也只是想圖個溫飽。」文榮心想著。

有時法律只是一個最低的道德標準，被動的約束著人的行為，但人的行為通常並不是被單一因素所支配，常常都是被許多現實的因素所左右。如果大家都能安居樂業，吃得飽，穿得暖，沒有人會想去觸碰這個最低的道德標準。

想到這裡，原本只要買８斤橘子的文榮，只好一次買了16斤的橘子。

這沉重的16斤橘子，既是重量沉重，也讓人感到內心沉重。兩手提著橘子的文榮緩步的離去。

身後的車陣依舊川流不息，人潮漸漸多了，人聲鼎沸掩蓋了彼此內心的無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