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分析「命運」？──讀鄭維中《島嶼歷史超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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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兩年前衛城出版的《海上傭兵》一書，開始注意鄭維中這位正值壯年的學者。所謂的「海上傭兵」，正是在台灣建立起第一代漢人政權的海賊王祖孫三代：「國姓」鄭成功、其父「一官」鄭芝龍與其子「錦舍」鄭經。這個跨國武裝集團運用轉運、經銷、代理等商業行為，嘗試壟斷17世紀東亞海上貿易，並以靈活的手腕輾轉於明、清、日、荷之間，成功在台灣建立起一個幾乎獨立於中國的經濟體。

《海上傭兵》不只運用中文史料，更從歐洲，特別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檔案裡，為讀者勾勒出鄭氏集團的另一面貌。他們不只是反清復明的延平王，也不只是盜寇往來商旅的海賊王，更是「全球化」現象的早期成品，經營著東亞首屈一指的跨國集團。而在八月出版的《島嶼歷史超展開》一書中，這些縱橫海上的傭兵們則從故事的主角，轉而成為支持作者鄭維中論述的最佳例證。

所謂的「命運」

我們人的生命是處在我們興起、繁盛及衰退的命運當中。⋯⋯我們正是在這樣的命運起伏當中，尋找我們存有之意義。將我們扯入其中之時間的力量，在我們心中喚起一股企圖支配時間之力量的意識，要透過時間去形塑我們的命運。

對於衝著「歷史」而閱讀的朋友（像我）來說，或許在翻開《島嶼歷史超展開》時會感到疑惑。這本書的副標明明是「十七世紀東亞海域的人們與臺灣」，為什麼在開篇時作者要花費大量的篇幅論述「島嶼」在地理環境中的特色？但隨著閱讀進度推展，我才意識到這就是本段開頭引文中，鄭維中對Gadamer「命運」一詞的展現。

在鄭維中的想法中，「命運」的真實意涵，是一個由時間、空間、國家、集團等大大小小因素所共同構成的強大結構，非是一般語境下虛無飄渺的未來。每個人的生命都棲息在此一結構之內追尋各自的目標，若不展開「命運」的各種層次，歷史將只剩下一連串毫無重點的年代大事記。

如何展開歷史？

事實上，不管是遠來的荷蘭人、西班牙人，或是顏思齊、鄭芝龍等海上盜商，乃至最終在臺灣建立政權的鄭成功、鄭經，這些各有盤算的勢力會為臺灣所吸引，正是因為這座獨特的島嶼既能作為亞洲大陸的邊疆，卻也同時是其入口與延伸。《島嶼歷史超展開》將其詮釋為「連結性」與「界限性」這組既矛盾又相輔相成的概念，而17世紀臺灣各個重要的人物與事件，幾乎都與這種特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鄭維中所欲展開的島嶼史，也正是因此而有了可比較性。

《島嶼歷史超展開》就在這樣的基礎上，透過數組狀況類似的人物與案例，比對其中的異同：林鳳與鄭芝龍均企圖在暗潮湧動的中日交流間牟利，為何前者最終被迫遠走東南亞，後者卻翻身成為明末一霸；鄭成功與何斌都能算是17世紀「海外唐人」的第二代，嘗試著在大陸邊疆區域追尋自主的他們，又是如何被對「臺灣」的企盼連結在一起；作為華人海外移民的聚集地，臺灣在被清帝國接收為府縣之後，為何會走上東南亞僑鄉截然不同的道路。隨著閱讀，一方面固然體會到「命運」對人的宰制力，卻也能看到人們對應時代環境的活力與灑脫。

小結

在命運的起伏中創造的自我意義即歷史。若然，貢獻於一個個體命運的因素，也同時影響著其他的個體。萬千個體的命運交織，也促動、干涉著萬千個體。

不只描述過去如何發生，鄭維中透過多重的案例對比，最終將17世紀東亞海域人們身陷其中的「命運」歸納為四項歷史結構：島嶼的自然地理、地球氣候、臺灣島的政治地理位置、歐洲人持續介入。而這本書最重要的特色正在於此，讀者將看到過旺的人們是如何在這些看似巨大又難以捉摸的結構下走出不同的路，而每個人的生命軌跡，又是如何被「命運」給影響。《島嶼歷史超展開》不只是談歷史，談的也是你、我，每個人的未來。

本為原投稿並刊於《閱讀最前線》：【讀者舉手】如何分析「命運」？──讀鄭維中《島嶼歷史超展開》 - Readmoo閱讀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