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等到動畫播完甚爾的第二次結局了。之前寫懷玉玉折的時候說過,夏油跟甚爾是我心目中最能呈現詛咒由人心而生的角色,甚爾的故事篇章更短一些,但跟借屍還魂被盜帳號的夏油不同,甚爾有真正意義上的兩次結局。
而這兩次結局的差異,體現了他的生命所背負和賜與的,詛咒和恩惠。
「對了,惠他過得好嗎?」
「你說誰啊?」
——咒術迴戰懷玉
一登場就在賭競艇(還賭輸),然後被問到自己兒子的近況想了幾秒回答誰啊,這是第一季伏黑惠口中那個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隨便取了名字之後就捲款潛逃不知道去哪裡逍遙的人渣爸爸,終於在故事中出場的模樣。
其後甚爾展現了身為術師殺手的運籌帷幄,安排的每一步都精準地針對最強二人組出招,和當下對招時非常精彩的戰鬥智商。我想多數人在看完懷玉玉折的戰鬥後,心裡頭給甚爾的戰鬥力排名應該相當靠前,甚至有些人大概認定以對人戰鬥來說,他僅僅低於那唯一最強的一人之後。
嗜賭、愛錢、輕浮、對於目標沒有絲毫憐憫之心、做每個決定都會考量到風險並盡量避開風險,對咒術師不留情的嘲弄,聽起來跟伏黑惠在模糊的記憶中描繪的模樣也相去不遠。但這樣的伏黑甚爾,在嘲笑完特級術師連像他這樣沒有咒力的猴子都打不過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個他不記得的惠,是他親自取的名字。
恩惠的惠,聽起來並不像是對自己的孩子毫無惦記與期待能給予的名字。
而在理解恩惠的意義之前,我們將在他所迎來的第一個結局裡,明白他所背負的詛咒。
我突然想要否定,想要試著扳倒,否定我的禪院家、咒術界、以及其頂點。
為了肯定自己,我扭曲了平時的自己,在那一刻我就已經輸了。
——咒術迴戰玉折
這是在被五條貫穿後,甚爾在腦海裡覆盤著自己今天的不對勁,明明以往的自己會以求生為重趕緊逃命,為什麼今天偏偏要決出高下,還因此葬送了生命。
即使自己好像也沒有非要活下去的理由。
剩下的手掌穿過被貫穿的大洞,在原本應該有心臟的位置,術師殺手只能握著自己的鮮血與虛空,他回想起妻子與孩子,相較於先前孩子模糊不清的畫面,妻子抱著孩子的模樣是那麼清晰。
那是他曾經珍視的一切,而如今只剩下自己即將熄滅的生命。
看著眼前重生為當代最強咒術師的五條悟,甚爾終於明白了自己當下的執著,想依靠打到五條悟來否定,一直否定著他的禪院家所堅信的價值與信念。
第一季五條向虎杖解釋術式時就提到,術式是天生的,而是否擁有術式和什麼樣的術式,那便是從誕生那一刻就製造出來的巨大區別(五條悟爆誕就是最標誌性的象徵)。而禪院家更是把這份區別與差異做到極致,如果還記得第一季的交流會說明了真希的困境,即使離開了禪院家但仍受到打壓,明明擁有更強的實力卻無法離開最低等的四級,而咒術界一定程度上也默許了禪院家的作為。
於是我們能夠試著想像,甚爾與真希從小在家族裡被鄙視,而這份看不起延續到家族以外他們所生存的世界裡,是從出生在世上就被否定存在價值的詛咒。而甚爾面臨的掙扎與矛盾大概還要多上一層,他明白自己很強,知道自己有什麼樣的力量,甚至能組織一個周延的計畫來暗算掉當時的五條悟,並有足夠的能力執行這份計畫。
但這一切在照養他長大的家族與咒術界裡或許仍一文不值,在家族所信奉的規則裡,他依然是那個沒有生存價值的禪院甚爾。
那個不曾被肯定的禪院甚爾,看著眼前覺醒的五條悟,那個集合了所有咒術界所渴望的力量與天賦於一身的男人,萌生了想要透過打倒他來否定禪院家與這個世界的想法。
他沒有能想過其他肯定自己的辦法,只有這個辦法。
「繼承禪院家詛咒而誕生的人」
「無法徹底捨棄那個詛咒的人」
——咒術迴戰第二季
在談甚爾無法捨棄的詛咒之前,我想分享些個人經驗的視角。
事實上在看甚爾的故事時,我想起自己身為女性在成長過程中,也曾經歷要證明自己給這個認為男性做得更好也值得更好待遇的世界的掙扎。
舉例來說,我討厭大人說男生數理能力更好、更理性更有領導能力,於是我凡事都想要爭輸贏,特別要贏過那些覺得輸給女生很丟臉的男生。但從求學開始走在這條證明自己的道路上十多年過去,我開始漸漸發現,我會不自覺得討厭其他女生,討厭她們並沒有像我一樣努力贏過男生,我開始像以前我討厭的大人們一樣,想批評那些女生頭腦不好、太情緒化又不會做事。
我發現我把自己拉近社會大眾對男性認同的價值賽道裡,我以為我只有在同一條賽道上贏過他們,才能證明自己。換句話說,我也默默地讓我身上其他不被他們所認同的部分,視作毫無意義。
甚爾也把自己卡在同樣的賽道上,他沒能發現自己即使痛恨卻也默默認同的家族的價值,於是把「有術式的兒子」賣給了「重視術式」的家族,把自己的恩惠重新送進給予自己這身詛咒的垃圾堆。
他痛恨禪院家,卻沒能徹底捨棄家族給予的詛咒,而是在最後為了在這條賽道上證明自己,賠上了性命。
技不如人而死本該無話可說,但在最後他想起了惠的臉龐。
沒能徹底捨棄詛咒,為了否定自己的家族與世界證明他們是錯的,賠上了性命的禪院甚爾迎來他的第一個結局,而在結局真正到來之前,他對五條悟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
「⋯⋯伏黑。」
「不是禪院嗎?那真是太好了。」
——咒術迴戰第二季
如果說第一個結局禪院甚爾到死前才弄清楚自己的話,第二個結局前半部分更荒謬,甚爾因為降靈術式暴走前面根本沒有自己的意識,只是憑著本能對強者出手,但沒想到捅爛了一隻特級章魚後,下一個對上的就是已分別十數年的親生兒子。
再度花了點時間湊近看才想起來喔這好像是我兒子耶。
他發現眼前擁有禪院祖傳術式的高專生是自己的孩子,那可是禪院家不會輕易放手的珍寶,如果是有天賦的兒子進入禪院家大概會過得比自己好吧的假設大概沒錯,而甚爾問出了他最在乎的問題。
「⋯⋯伏黑」
即使他一生好像都未能真正徹底擺脫家族給予的詛咒,但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他未繼承家族之名不受其詛咒束縛的孩子,還有比這更好的證明嗎。
伏黑甚爾滿足的,用他的老戰友遊雲,親手結束了自己的第二個結局。
這是他親自選擇的結局。
沒意外這應該會是我最後一個想寫的咒術角色了,寫給我心目中結局最完整的甚爾。
短短的時間裡迎向結局的甚爾不會有機會知道,他的恩惠活出了或許對他來說從未想過的模樣,他有自己堅信的價值判斷,其中不包含咒術師與非咒術師、強大與弱小的區別。他沒有把禪院最看重的術式當作強大的工具,而是溫柔的和式神說話,甚至在自己都快要死的時候主動收起重傷的鵺,不想要鵺被破壞。
這些是甚爾不會知道,或許無法想像,那是他即使擁有強大力量卻仍被人輕蔑、否定的人生裡,沒辦法想像的未來。他所能想像到最好的事情,從擁有天生的資質被家族所重視,到能夠脫離家族詛咒的束縛,已經是他所能想像的極限了。
但伏黑惠最終在能夠想像這一切的地方長大,成為了他所見到的模樣。
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