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三題作文之二十一】

用MyEdit生成的免費AI繪圖。

【這是一篇三題作文，感謝MIZUNO🐱兩隻小虎惠賜本回關鍵字，洗手乳、搖滾樂、星座。】

　　「下一位觀眾的問題非常老派，就是，你是什麼星座的呢？」

　　「我是什麼星座⋯⋯」他一時語塞。他想過如果有人問他的MBTI人格類型，就說他是ISFP，但是，星座？這年頭還有人在問星座？

　　該死，他真的不知道。他基本上是個誠實的人，所以沒事先想過的話，無法順口說謊還不結巴。

　　「嘿嘿，我想保密。」還好他永遠可以這樣回答。「大家可以猜猜看我是什麼星座，但我不會證實的啦。」

　　「噢，又保密啊？」那個YTer發出高八度的誇張哀嘆，聽起來嬌滴滴、甜蜜蜜，幾乎有點噁心。「你對我們這些粉絲好壞唷，什麼都不告訴我們！」

　　「我已經在我的歌裡，告訴你們我內心最深處的祕密，告訴你們我早餐吃什麼，甚至講了我做過什麼春夢」——YTer噗一聲笑出來，臉漲得紅紅的，他覺得還滿可愛的——「我還常常開直播咧。如果你們在路上逮到我，問我什麼問題，我一定都會回答！一言為定！永久有效！」

　　「大家聽見了嗎？太好囉！」YTer尖叫一聲，然後嘴角一歪，露出一個詭譎的笑。「你不要小看粉絲們的力量喔！有很多粉絲把你的直播影片側錄下來，還分析內容喔。他們已經歸納出你常出沒的地點了，總有一天會逮到你啦！」

　　「歡迎大家努力嘗試。」他對著電腦上的鏡頭，露出他練習過許多次的魅惑邪笑。「只要看到我，喊出我的名字，我一定認帳不裝死。」

　　「不過大家最關心的，其實是你什麼時候會正式開個演唱會。大家都很想見到你本人，在舞台上唱歌。」

　　這個問題嘛，倒是在預料之中。他也回答過無數次了，只是越來越難答出新意。

　　「這個嘛⋯⋯你們懂的，我還需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心理準備⋯⋯雖然我一直在進行治療，但對我來說，這件事很困難。」他聳聳肩。「我現在還是，欸，很怕上台，怕人多的地方。」他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他的人設：嚴重的舞台恐懼症，嚴重的潔癖，家裡疊著一箱箱各種味道的洗手乳，只有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的時候才敢出門，而且會挑幾乎四下無人的時間。他偶爾在戶外直播個幾分鐘，永遠都是在深夜到清晨之間，除了幾個鬼影般匆匆經過的路人以外，通常只有他一個人。

　　「所以下次『異次元』開演唱會，你還是只能遠距連線出席囉？」

　　「對。」他的笑容很燦爛。辜負粉絲期待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這整個狀況，包括他們這個樂團的團名，其實都像是某種只有局內人才懂的笑話。他現在想到還是會笑。不知道要過多久以後，他才會笑不出來。「還好現在科技很發達，就算不在現場，收音做得好，我跟我親愛的團員們還是可以一起表演。真是感謝他們這樣包容我——」

　　「不然要怎樣，開除你嗎？」他的貝斯手插嘴了。「這樣我們會全體失業啊，大大拜託你不要拋棄我們。」貝斯手開玩笑地在螢幕另一頭雙手合十膜拜他，YTer在旁邊拍手大笑，好像真的覺得很好笑似的。不過說真的，她的笑聲還滿好聽的，如果sample下來，好像可以做點什麼⋯⋯等等，直播還沒結束咧，專心專心。

　　「唉呀，你不要這麼說。真的是很感謝你們一直支持我⋯⋯」

　　「好啦，這種講了一萬遍的廢話就不要再講了，我聽膩了，下次視訊會議不要遲到比較重要。」貝斯手適時演出「吐嘈好夥伴」的橋段。

　　「好的，各位觀眾，為了對音樂的愛克服時間與空間的阻礙，這就是搖滾樂的精神！」YTer講出這麼一段鏗鏘有力但毫無意義的話，準備好結束直播。「我們感謝『異次元』的主唱與貝斯手，他們的新專輯『冥河』剛剛發售，在所有串流音樂平台都已上架！」

　　結束這一回合。他切斷連線，習慣性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坐立不安地等待他的貝斯手來電。

　　這並不表示他們有什麼新鮮話題可講。今天他還是必須讓對方失望。

　　視訊接通了，前幾秒貝斯手只是看著鏡頭另一頭的他，沒有講話，他幾乎以為是不是收訊不良，接收不到聲音。但那邊街頭的喧囂還是聽得清清楚楚。他還聽得出來在哪裡，是他們都熟悉的錄音室下方的騎樓。

　　「呃⋯⋯所以，好消息，我的手機沒壞，還是跟你們那邊接得上線。」他乾笑了一聲。

　　壞消息，不言自明。他還是沒找到回去的路。

　　兩年前的七月初，他因為失戀加靈感枯竭半夜出門散步，在某家超商亂買了幾瓶酒以後，坐在無人的小公園裡灌到爛醉倒地。第二天早上他先進了公園廁所吐了一輪，才捧著宿醉頭痛的腦袋，跌跌撞撞地回家昏睡。三級警戒，絕大多數人都關在家裡，他們本來就只能靠視訊勉強聯絡，所以過了幾乎半個月，他們才發現事情不對。

　　他自己一個人跨進了不同的世界線。而他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為什麼。因為失戀？因為靈感枯竭？因為喝了混酒？還是那個小公園有問題？或者是那個特定日期？跟月相有關係嗎？或者他那天從跨出家門就去了別的地方？⋯⋯或者異變其實發生得更早，或者更晚？

　　「所以上次突然通訊不良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維修人員說沒檢查到什麼問題，問我要不要換電池。我想了好久，因為我不知道換電池會不會出什麼事⋯⋯後來想想還是先別換好了，還是可以用。」

　　就只有這支手機還能連到原來的世界——「異次元」這個樂團存在，而且聲勢日益上漲的美好世界——現在想想，失戀真的算不了什麼，靈感枯竭？不，他只是因為失戀在對命運撒嬌而已。蠢斃了，命運之神才不理你。可怕的是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沒有貝斯手、吉他手、鼓手跟鍵盤手，沒有「異次元」，只有他一個人在寫些沒人喜歡的歪詩。沒有人寫歌給他唱，他自己不會作曲，就算自認為有好聲音也沒屁用。

　　而且這個世界的災難沒完沒了。

　　「所以你那邊一切照舊？還在隔離？」貝斯手問。

　　「對。」舊的瘟疫結束，新的瘟疫又來了。唯一的好處是似乎沒人敢發動戰爭——但有人說，這種狀況不會長久，壓力遲早會用別的形式爆炸。「不過我還過得下去啦，還好我在這邊沒有辭職。就跟沒紅的時候一樣嘛，一邊工作一邊練團。」只是他懷疑他也快要到極限了，這樣兩頭兼顧很疲倦。但如果不撐下去，要怎麼辦？他絕對不願意放棄原來的世界，他的夢想已經初步實現的世界，只要能找到回去的入口就好了。

　　可是已經兩年了。他不在那裡，還是有很多事情不方便，就算他們編織出再合理的藉口都一樣。

　　「說真的，你們有沒有想過，乾脆找個新主唱？」他脫口說道。

　　「我以為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一題了。」

　　「剛開始我們是討論過，可是已經過了兩年——」

　　「才兩年好嗎。而且我們這樣還是做出新專輯了欸！你不覺得這就表示我們沒問題嗎？」

　　「嗯，也是。」說實話，他是有意試探，聽到這種說法他也挺高興的，尤其他的貝斯手並不是天生就很會安慰人的類型，還這樣回答，應該就是發自肺腑吧。

　　可是⋯⋯他還是覺得好累啊。他打了個哈欠。

　　「不要想太多啦。你再試試看，說不定明天就找到回來的路了。」

　　「我也只能試試看了，畢竟你們又幫不上忙。」

　　看著貝斯手低下頭去，他才猛然嚇醒，他說了什麼？他是在抱怨嗎？

　　理所當然的沉默。他揉著太陽穴，努力想要說句別的話帶過去，卻想不出來。

　　「我們⋯⋯我們也在努力。」貝斯手嘟噥道。

　　他忍耐了一會才反問：「你們要怎麼努力？」

　　「⋯⋯你聽了不要笑——不要生氣——嗯⋯⋯唉，沒有啦，如果你聽了生氣也沒關係，就罵我好了。」

　　「什麼啦？到底是怎麼努力？」他真的起了好奇心了。

　　「我表弟在唸物理系，我⋯⋯我請他介紹教授給我認識，想知道有沒有人在研究多重世界、時空旅行之類的⋯⋯」

　　「⋯⋯喔？」

　　「還有⋯⋯你知道吧，吉他手他女朋友在出版社工作。我們拜託她，介紹一些科幻小說家給我們認識——」

　　「蛤？」他真的笑了。「不會吧？科幻小說家？你說真的？找科幻小說家幫忙突破次元壁？這不就像是⋯⋯找恐怖小說家驅魔？搞屁啊——這個太瞎太好笑了啦！」不妙，他自己想到的比喻真的戳中他的笑穴，即使他有一點點擔心貝斯手會見笑轉生氣，他還是沒辦法停止大笑，他的笑點就是很低，不管在哪個世界都一樣，而且一笑就很難停。

　　貝斯手每次看到他為了某些小事瘋狂大笑就會翻白眼，現在也一樣，但翻完以後發現他還在笑，終於還是忍不住一邊搖頭，一邊跟著彎起嘴角。「幹，我們很認真欸。」

　　「既然連科幻小說家都找了，你們要不要試試看巫術還是異教儀式？講真的，奇幻小說裡說不定也會有靈感喔！搞不好我需要找的就是某個火車月台？」

　　「行！就來試啊！搞不好我去找個小公園喝到爛醉，可以跨到你那邊去？我還沒試過這招。」

　　「不要鬧，萬一你是跨到第三個平行世界怎麼辦？」

　　「我有帶手機就好啦。跨三個地方還是可以練團，沒問題的，我們辦得到！」

　　真的嗎？

　　喔，管他的，反正今天他已經胡亂撐過去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

上星期其實就寫好了，今天才想起來要整理好貼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