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

出了電梯門，眼前數十圍的筵席，一片艷紅。

簽了名，送上禮金，一抬頭，和妳打了個照面。啊！五、六年不見，妳又漂亮了！一襲鮮紅旗袍，與妳瘦削的身型十分合襯，雙頰微紅，更顯出妳清雅的美。我也不寒暄幾句，只是點過頭，便逕自走去我們老同學的那一桌，算是敘舊。

婚宴開始了，螢幕上播出男女雙方的年少相片，我更是用心去看，想從中找出年少的妳。不一會，螢幕上打出我們中七臨別的舊照，我迅速地找到妳站在最後排的正中，甚至我仍未知道自己是否也在照片裏。播至男女方相戀的部份，我垂下頭來，呆望透明的空酒杯⋯⋯

是眾人的掌聲喚醒了我，原來照片已全數播完。新郎的外貌如何，對我彷彿毫不相干，只知道今天的新郎不是我。

良久，才發現我凝望着空酒杯撐過了戲耍新人的環節，侍應把乳豬捧到桌上。各人分別取了幾塊香脆的乳豬，吃得津津有味、「索索」有聲。昔日的好友——向華也夾起一塊，往我的空碟遞來，我勉強說了聲：「謝！」向華向我問候了幾句，我可沒聽得仔細，只顧回想往年的中學生活，便馬虎地回答、支吾過去。

夾起乳豬咬去，卻覺硬得很，像是牙齒沒有氣力。肚子既然不餓，也便放下那片乳豬，一句沒一句與向華搭起話來。

幾道菜送上了，我那片硬乳豬仍留在碟上，只是上面放着侍應強加上來的什麼鮑魚、鴨掌、小棠菜，菜汁混在一起，我看着就要吐，難受得很。

向華和舊同學允行、修端嚷着要去拿紅酒，與中學時未成年卻爭相喝酒沒有兩樣，我看他們是想來個不醉無歸，放是一起去了。

一杯又一杯，向華說紅酒太苦，換喝啤酒，我倒覺得紅酒既醇又香，毫不苦澀。也許酒能成為銷愁佳品，是因為愁苦時飲酒，心中苦比酒更甚，蓋過酒中苦澀。

這時妳與新郎來祝酒，我這才看清新郎的真面目，不過目光又瞬間回到妳臉上來。妳臉色比剛才更紅潤，大概是多喝了幾杯，但更為妳添上嬌羞的美。我向妳微微的苦笑，妳報以羞羞的甜笑，轉眼妳便到了下一圍。

我略帶失落地坐下來，勉力喝盡一杯紅酒。既然飯是吃不下，酒亦不宜多喝，我留着也是無謂。便起來，放下潔白餐巾。或許我面色太難看，連向華對我突然的離座也怔了怔。我無意向他多作解釋，轉身便走。

回頭一看，妳鮮紅的旗袍仍是那樣奪目，縱使妳在人群當中、在宴會廳的遠處角落，我仍清清楚楚的望見妳。妳的眉間滲出一絲倦意，小嘴卻笑意盈盈⋯⋯

出了電梯門，面前是淡黃的路燈伴蕭瑟的秋風。手腳漸生寒意，可是胸口卻因那八、九杯酒而發熱。長街上空無一人，我似乎醉了。醉意被秋風吹醒了半分，在半醒半醉之間，腦裏慢慢迷糊起來，只剩妳艷紅的倩影⋯⋯

2014.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