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的記憶深處〉

「天心，早晨！」每天早上，我被父親像初出嬰兒一樣從睡房中抱出客廳的沙發上，我亦同時聽見祖父每天風雨不改、蒼老又慈祥的向我打招呼。每天清晨六時許，我祖父到達了我的家中並耐心等待我的醒來。這種情況一直由幼兒園時期維持到小五，因為小六以後父親便不需把我抱出來了。

我的祖父生於五四運動發生的那年，曾經歷三年零八個月的日佔時和第二次世界大戰，並且有意無意間經常當上我家的「舊事重溫部部長」，無事可做時便說說歷史，但每次都極有趣味，令人聽得津津有味。祖父曾當過清道夫和石礦場工人，是個退休公務員，又當過大廈管理員。為人隨和、平易近人，鍾情於閱讀報紙。免費報紙推出後更擔任我們家的「報紙入口商」，每天索取免費報紙。我們表面上是說些客套話，不要勞煩他老人家，實際上卻是「多多益善」的心態。

自父親的口中得知，我初生回家時，祖父緊抱着我乘車回家。自從我愛上公園的遊樂場，祖父便常常陪伴照顧着我到遊樂場嬉戲。有一次中秋節晚上，公園如往年一樣人來人往、人山人海、水洩不通，祖父拿着一個電燈籠、用一隻滿有皺紋並且又厚又大的手拉着我的小手在人群中穿插着。有一個中年人極不小心地撞跌了我的祖父，我見了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那很不小心的中年人連聲道歉，並扶起祖父，祖父用一貫慈祥的聲音安慰着我：「別哭，我沒事。」他的說話仍是一貫地簡潔。然後又繼續跟我在人群中穿過，離開公園，彷彿真的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儘管他性格開朗、幽默，這些優點都不能令他避過病毒的打擊。祖父於二零零八年患上癌症，翌年，與世長辭。

他的一舉一動、毎個生動驚險的故事依然印在我的腦袋中，他對我的關心、體貼，我沒法忘記。雖然這是不可能，我仍希望我能再次聽見那悅耳的聲音向我打招呼：「天心，早晨！」

2011.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