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一）－子虛烏有】

司馬相如的名字，先前出現在南中志裡。前一篇又講到蜀郡立學，從漢景帝進入漢武帝時代，那剛好就來看看這個名人。

他本來的名字，是犬子，因為受到齊魯之學的影響，很崇拜藺相如，所以才改了這個名。

「以訾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

訾有幾個意思，名詞是「財貨」，所以你可以解讀成司馬相如是家裡出錢讓他進宮的。

不過我們讀過文翁故事：訾作為動詞，也有計算、估量的意思。意即可以解讀成，司馬相如是早期長安取經團中，因為有計算專長，所以轉進皇宮為郎的人。

抱歉忘了說，司馬犬子是道地蜀郡成都人。小時候就喜歡讀書，符合文翁招聘的對象。而我們聽過的司馬相如故事，就是卓文君嫁給他這個窮光蛋。所以司馬犬子不太可能是後期靠財力進學校進皇宮的蜀郡人。

有趣的是，司馬遷接著寫：「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吳嚴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游梁……」

對，我們都知道後來司馬相如的辭賦聞名，不過當時並不流行。司馬相如覺得自己不受重用，就跟梁孝王走了。

轉折有點想當然，其實應該注意的是，司馬相如想當藺相如：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一流外交縱橫家。

陪伴皇帝算是中一半，但沒有發揮空間才是司馬相如覺得無聊的地方。

老天鵝啊，他好像讀了三國演義的鄉下人，進到皇宮裡面才知道，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所以他找機會改投了梁孝王。

劉武。

竇太后一直認為，劉武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不只一次要求漢景帝要禪位給這個弟弟。而梁王劉武也不斷的為稱霸天下做準備。

招募這些人，亦是其中之一。

鄒陽、枚乘、吳嚴忌，在《漢書》裡面被歸類為「文辯之士」。有些人會把重點放在「文」，司馬相如也是「文」名。

但實際上，他們的超能力就是「辯」。

是文士，是辯士，也是謀士。

一如藺相如，蘇秦，張儀。

但壯志能伸嗎？不能。

於是司馬相如在這裡寫下了「子虛烏有」的故事。這是一個他自己虛構的寓言。

子虛是楚國的使者，前往齊國出差。

齊王大肆接待，找來很多人一起去打獵。結束之後，子虛去拜訪了烏有先生。

烏有先生說：「今天開心嗎？」

子虛表示：「開心。」

烏有先生：「獵物多嗎？」

子虛說：「不多。」

「那為何開心？」

「因為齊王把場面搞得很大，而我說楚國也能搞這麼大。」

烏有先生：「喔？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子虛就說啦。

齊王勞師動眾，打到很多獵物，很驕傲地問我：「楚國也有平原廣澤能供打獵嗎？楚王有比我屌嗎？」

我說：「我是楚國的下等人，只是在王的身邊當差，偶爾能陪楚王在後花園玩耍，只能看到一點點，不足為道。」

齊王說：「便是如此，你知道多少講多少吧。」

我說：「楚有七澤，我只見過一個最小的，叫做雲夢。」

下略雲夢大澤敘述文數百字謝謝。

認真說，這數百字就是司馬相如功力所在，所以不翻譯，有興趣可以去找《子虛賦》原文。總而言之，子虛把「最小」的雲夢澤，跟楚王「最爛」的排場吹得半天高，來反嗆齊王。齊王沒有回答，所以他覺得很開心。

這就是子虛今天最大的收穫。

烏有先生嘆了口氣。

你啊，千里迢迢來到齊國，我們的王為了讓你開心，如此勞師動眾，怎麼會是為了誇耀我齊國國威呢？

問你楚國的情況，也是想讓你聊聊楚國有多麼美好。結果你不說楚王的好，只說雲夢的妙，跟楚人的奢侈行樂。如果楚國真是如你所說，那只顯示你是個混蛋。

若是並非如此，那只顯示你是個騙子。

你身為一個使者，卻做出這種不是混蛋就是騙子的行為。

要知道，齊國的高山大海，珍奇異獸，連大禹都不能盡述，只是我們身為諸侯，職責在為天子守護疆土，並非玩樂。

齊王不回答你，是看在你是客人，哪裡又是無言以對呢。

到這邊結束，然後大家都誇獎《魔戒一部曲》電影版的風景很漂亮。

司馬相如也只能繼續嘆氣。

很顯然，壯志仍不得伸。

後來，漢武帝看到了這篇《子虛賦》，以為是真的故事，司馬相如才得以重返朝廷。

司馬相如那時候已經變得不一樣啦，見到漢武帝就說，這個只是諸侯狩獵的故事，請讓我再做一篇天子狩獵的賦。

漢武帝同意，命人給司馬相如取來筆札（那時候還不是用紙嘛），司馬相如當場先把子虛賦做出，繼而寫下了後續的《上林賦》。

《上林賦》就幾乎通篇都是描寫，只在頭尾點了個題。

把整篇變成「警惕天子與諸侯的本份」。

那坦白說，《子虛賦》一看就知道不是那個意思。資訊不足的情況下，我會猜，其實司馬相如是想規勸梁王不要太囂張。

通常這種政治諷刺性的辭賦，智者都是作者本身要表達的立場。也就是司馬相如真正想說的話，是藉由烏有先生來講出口的。

實際發生的情況，很可能是其他國家的使者來到梁國，被梁王一陣炫耀性羞辱，所以司馬相如才做《子虛賦》。

但真的沒人當他一回事……老實說，如果你是一張口王就「善」的要人，也不用做賦了。

就是老闆不聽你說話的，才要寫文章。

更何況，你知道司馬相如為什麼一直不得志嗎？

因為他口吃啊！

他就是漢朝版本的韓非子，文筆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內涵看起來是差得多了（笑）。

饒是如此，司馬相如還是做到梁孝王死後，才回到蜀郡。當初可是一見鍾情，直接跟漢景帝告病請辭呢。

一無所有回到故鄉的司馬相如，窮得叮噹響的愛情故事，就下回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