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蜊

　　微微潮濕的房間裡，男人翹著二郎腿將椅子壓下。咿啊的聲響，吵到了一隻從門窗縫隙飛進來的蒼蠅。蒼蠅很大一隻，大到男人想不出來它是怎麼進來辦公室的。

　　它發出來的聲響遠比它的存在感巨大。它飛在辦公桌前，深綠色的桌墊像是一片沒有邊際的草叢。它飛得越高，就愈是靠近天花板上的日光燈。光線像是有魔力一樣，伸出虛擬的手將蒼蠅愈抓愈近。

　　啪。

　　男人看著蒼蠅一頭撞上，伴隨著清脆的響聲遙遙墜在男人的辦公桌上。

　　助理打了電話進來，今天是預計讓實習生轉正職的日子。說是轉正職但其實沒有任何的懸念。男人很是重用這名助理，甚至給了很大一筆款項讓他沒有照顧家母的後顧之憂。他跟柳晉誠聊過跟助理相遇的故事，然而柳晉誠並沒有太當回事。

　　上一次爭取總經理的職位失敗後，柳晉誠以為翠華再也沒有機會了。可是沒想到，他可以靠著一股意念說服了所有的股東重新討論總經理的事。翠華並沒有找柳晉誠討論過，但晉誠曉得大概是得到了某個奧援，獨立於公司外的奧援。

　　之後協理退休了，翠華當上了協理。

　　實習助理今年從學院畢業了，雖然不是予万學院的正式科系，但外行人是分不出來歷史系實質上並不屬於予万學院。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今天他就可以踏入這家國內前五大的公司了。

　　男人看著鑲嵌式的書櫃，書櫃裡的愛莎雜誌依照他的意思順序排列，或許就是等一下要踏進辦公室的這名助理擺放的。男人名叫翠華，是之前一手打造柳萬航運總經理的兒子。

　　門滑開，實習生張蛤蜊走了進來。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今天是男人的日子，也會是張蛤蜊的日子。從他們相見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座位上的男子，翠華笑著問。

　　「記得。」蛤蜊說。與昨日相比，翠華的笑容似乎更加燦爛了。但蛤蜊分不太清楚，這是出自開心，還是他接觸了万那家的人後學會的政客伎倆。或者，兩個都是。

　　「我撞到了你，撞倒了你的書。」翠華彈走了桌上的蒼蠅，問：「你還記得是哪些書嗎？」

　　「記得。」蛤蜊說：「牛陣的《季油油季》、朱冥的《眺望汪洋》、龍子的《機器玩偶與毘洲大陸》、芙蘭的《菱形的始末》、默的《七七日記》。」

　　翠華沒有回應，蛤蜊在想是不是自己哪本書記錯了。過了一陣子，翠華起身打開了書櫃的透明簾子，從裡面拿出了一紙信封。信封很厚，裡面裝的全部是可在予万流通的貨幣。

　　蛤蜊不懂其意。困惑問：「這是？」

　　「別問。」翠華說：「今天以後你就離開公司吧。」

　　＊＊＊

　　蛤蜊離開公司後，在霓虹區開了一間小小間的咖啡廳。後來租約到期，他改到了他的老家，玖井區。跟翠華斷了聯繫，但在玖井區得知了後來發生的事。

　　回到玖井區的第五個年頭，翠華當上了總經理。蛤蜊本來以為這是翠華不想要他的原因，後來翠華辭去了總經理，蛤蜊就更加不懂了。

　　提早店休的下午，蛤蜊在二樓照顧母親。蛤蜊最久的紀錄是三個月沒有回家探望媽媽，那時候媽媽都快把傭人當成是她的親女兒了。

　　「可以念書給我聽嗎？」媽媽躺在床上，枯老的手指捻著一本外國的原文書。

　　「妳從哪找來這本書的？」蛤蜊不解的接過手，將這本陌生的書給翻開，用他的話翻譯過來，講述著一個個歷史上的小故事。「盈期，大概是聖朝的時候。那時候還沒任何船隻可以渡過答洋洋。女王絲為了奪權，假裝自己死於意外到了沐島上避難。絲有一個雙胞胎妹妹，為了不要讓任何人懷疑，絲的雙胞胎妹妹甘願為了姊姊……」讀到這裡，病床上的女子闔上了雙眼。

　　蛤蜊也停下來，說：「我想起來了，這本書是父……是妳小時候買給我的。」

　　女子閉上了嘴，生病虛弱的人都是這樣，想要講什麼都得醞釀一段時間，總給人一種她其實什麼都知道的錯覺。「你記性真的很好呢，張……」

　　蛤蜊知道這無可厚非，畢竟她最愛的人應該還是曾經結過婚的那位男人。或許她癡呆了，或許她沒有。可能是終究還是懷念那個拋棄她的，也可能只是用來測試蛤蜊他的。

　　「我記性不好啦，常常忘記要提醒妳吃藥。」蛤蜊知道，他的記性只比普通人好一點點。所以讀歷史都是死記硬背的，每次都只是教授同情給個及格再多兩分而已。

　　「藥吃多，我會怕。」女子說：「不過記性太好也不好呢。」

　　蛤蜊一楞，頓時明白了什麼。

　　「原來嗎……」那五本精心設計的，與歷史相關的書籍，其實翠華也看到也記起來了呢。

　　他自言自語說道。「從那時候，翠華就知道我們的相遇不是巧合了呢，奚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