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段時間在台北行天宮步行大約十分鐘路程的一間公司上班。每天下午三點左右是午茶時間,也是公司員工的休息時間。而我因為不喜歡一直待在室內,所以ㄧ定會趁這段時間出去走走,即便是發呆也好,只要是戶外,都會讓我倍感放鬆。有時候是去比較近的榮星花園,有時候是去稍微遠一點的行天宮。那時的行天宮旁邊還有一間蠻大的金石堂,漸漸地,我養成了一週至少去個ㄧ趟的習慣,基本行程大約是行天宮拜拜完,然後去金石堂看看書後回公司繼續工作。
每次去行天宮的路上一定會經過「台北第一殯儀館」,我經常只是探頭看看那綠色的屋頂,走在一條沒有任何商店的人行道上,是舒服的,我當成是經過一個有圍牆的小公園,怎樣都沒想到要進去看看裡面的樣子。就這樣來來回回不知走了幾趟,台北第一殯儀館、行天宮然後金石堂,這樣的路線陪了我一整年。後來離開了那個工作就很少再回去行天宮拜拜了,而這座殯儀館也就自然地從我記憶中淡去,不痛也不癢,直到那天得知他即將被拆除作為商業用地時。我突然覺得有些不捨,第一次萌生出想進去看看的心思。
需要時叫做參拜禮廳,不需要時叫做嫌惡設施,這個所謂台北市最大的嫌惡設施在多年的爭論後終於要被拆除了。不論專家如何從需求角度來解釋這座殯儀館的重要性,拆除的確認公文還是不斷地進行著,更遑論從歷史的角度來談「景行廳」曾送走多少歷史人物,還有這座殯儀館當時被設立在此地的緣由,活著的人終究還是比較在乎嫌惡設施離開以後的房市價值,這著實造福了附近幾戶居民的房價與政府擴增開發的租金收入。
而一直處於供不應求的殯儀館拆除後,將來的追思會又該何去何從?畢竟逝去的人,不論生前有多少豐功偉業,在活人的世界裡也已經無任何話語權,後代子孫的追思也無足輕重,將一切從簡?這樣算活人間的環保斷捨離嗎?後來的逝者都去哪裡跟大家告別呢?
我們挑了一個不算太熱的午後走進了營運近六十年的「台北第一殯儀館」,裡面除了我們以外,幾乎見不到其他人了,一位年約五十出頭的男子騎著摩托車見我們在拍照說:「做紀念嗎?這裡陪了我好幾年,我小時候就在這裡了!」他看著這棟室內走廊已經堆滿落葉、深鎖的大廳裡已經剩下不會再有人坐的椅子繼續說:「之前在前面這棟工作,這裡幾乎是我小時候的所有回憶,我從很小就在這裡了!」關於這裡的回憶,我其實就只是短短的路過一年而已,好多年後的今天來與「台北第一殯儀館」告別。這場告別式的時間是確定拆除日至拆除日期前,陸續來參加的送行者,多半有與這棟建築重疊的回憶。清冷的廊道盡頭透著光,中間那段黑暗,勻稱地鋪著枯黃的落葉。如若人間的紅毯是祝福是喜慶,那枯黃落葉的走道應該是道別是落幕。
在我的成長回憶裡,好像經常參與了許多老建築的告別式,我想,在台灣,撇除潮濕、地震等自然因素,「改建」這件事才是很難保存的主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