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2|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購物的理由


    「我想分手。」她冷漠的說。

     

    我像是在岸邊昏睡的漂流人突然被浪拍醒一般,睜開眼,看到眼前的場景,剛戴好的手套,透明的手套包住我準備大展身手的十根手指,盤子裡的香氣正在撫慰我那顆躁動的心,21世紀的炸雞拼盤,我吞了口口水,這是我出差21天回到台灣落地的第一餐,飛機上的異國料理難以下嚥,我只喝了杯果汁,21天又18小時,這是我對台灣飢腸轆轆的第一餐。

     

    僅僅四個字,打破所有垃圾食物的魔法,我連戴手套都要盯著的雞腿瞬間就不香了。

     

    它褪去香酥的外皮,赤裸裸的肉色暴露在空氣中,即使經過高溫油炸肌肉的線條還是明顯,看來它平常飼料來的時候有一顆好勝的心,它在我的盤子上動了動,蹬了兩下,又蹬了兩下,少了爪子,它只能用一種碰碰撞撞的方式離開我的餐桌,節奏卻像是要去郊遊,我彷彿看見它和它的其他部位會合,然後鄙視的看了我一眼,聽到分手的人不配吃用心養出來的大雞腿。

     

    所以,我深吸一口氣,分手的理由是什麼呢?

     

    拜託,不要數落,不要盤點不愉快的回憶,不要翻舊帳,就一句不愛了,不管是你不愛我,或是覺得不被愛。

     

    你適合更好的人又或是我適合更好的人,這句話反正一體兩面,大家小時候看的偶像劇都差不多,這種場面話也別在這不合時宜的場合成為台詞。

     

    我內心最好的分手,是在KTV包廂裡,各自點想唱的歌,宣洩完三個小時,或者再加三個小時,然後聽懂對方的歌詞,用嘶啞的聲音為過去的時間說聲謝謝說聲再見。

     

    曾經聽過一句話,世界上真正的分手,是好好的把話說完。

     

    在感情上,尤其不能有未竟之事,這樣後面的旅程就像是衣服只穿了一半離開糖果屋的疙瘩,衣服上還黏著一塊橡皮糖,有點煩,但是每次想處理那塊糖,總是能聞到甜甜的香氣,卻又處理不乾淨。

     

    所以,我用虔誠的心將飢餓收回,想聽聽她那些還沒說的話。

     

    一時無語,誰都無語。

     

    我抬頭看向隔壁桌男女,對坐的男女,一張雙人桌,眼神像是隔了一片海,潔白的桌子毫無點綴,也沒人要將對話繼續下去。

     

    喂喂!你們要在這麼快樂的地方談分手,好歹點杯飲料吧,兩個大學生,用最青澀的裝扮,最霸王的態度,做最無賴的事。

     

    啪。

     

    我把吸管用力戳向杯膜,他們同時看向我,我把手套脫掉,必須用二氧化碳緩和我這一身的疲憊。

     

    我沒有表現出打擾了的樣子,在這樣的公共場合,只要適度,誰也不打擾誰。

     

    的確,這世界上有許多一時難以理解的對話。

     

    我想起上次在某間連鎖的義大利麵店,我忙著將蛤蠣褪殼,忙著玩手機的遊戲,忙著在麵嚼完之前把冰咖啡送到嘴邊,太辣了。

     

    「你要先去結帳啊。」隔壁桌的阿姨說,分貝未知,但聽起來不太高興。

     

    大叔脫口罩脫到一半,阿姨站起來甩著皮包走了,果然是不高興。

     

    我看看空氣,看看盤子裡的殼,沒有人能跟我對眼色,現在桌邊的萬物都是我的朋友,我賦予他們八卦的心。

     

    「769.」阿姨又把包甩在桌上。

     

    大叔口罩掛在下巴,伸手就要掏錢。

     

    阿姨把皮包放回旁邊的椅子上,「不用啦,說好我要請你的。」

     

    兩個人把錢推來推去,越推越曖昧,我向剛才臨時交的朋友們施以無奈的眼神,果然世界上只有我總是在受傷。

     

    一陣暈眩。

     

    我的血糖正在提醒我快要失去生存的能力了,隔壁桌還是那副模樣,我重新戴回手套,已經涼掉的炸物直接涼透我的心,冷漠的結界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爬上我的餐桌。

     

    身心的疲勞,冰冷的食物讓我成了只會咀嚼的機器,蠟是什麼味道,肯定比我現在的心情好。

     

    我麻木的看著其他桌單獨用餐的人,突然明白了我的不足。


    等下就去買附抗噪的耳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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