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 | 衛生紙控

她出門的時候，不能沒有衛生紙，可以背個大包或提小包，甚至連錢包都非必須。但衛生紙好比守護靈，在混亂世道闖蕩時，人得要有柔綿安全網，張張衛生紙，才能保平安。

也因此，她不穿沒口袋、沒法放面紙的裙褲，也無從想像用葉子擦屁股的蠻荒年代。她從小就跟衛生紙為伍，犯過敏眼癢時，便隔著衛生紙按捺著雙眼。國小國中，也都靠衛生紙掩護她，抹拭掉兩道流淌不停的鼻涕。要不是衛生紙，她早就被叫噁爛鼻涕蟲，被班上同學霸凌了。

她小的時候，衛生紙的種類，不像當今市面的多。印象中，有一種小包衛生紙，經常現身在流水席，隨便被丟在鋪滿塑膠垃圾袋的大紅桌上。它們有著粉紅色俗艷的面容，膚質粗糙，像為了襯托新娘的女丑，滿桌遊走。它們身形奇異，召喚出一張太薄，不小心又取得太多。你嫌它們太粗魯，服務不周，卻不禁被它隨傳隨到的討喜收買。

話說前陣子，她跟衛生紙廝守的時間可長了。一段她不說出口也未感遺憾的愛情，發酵了，醉了，也瓦解了。明明只能以浮光掠影定義著，可不知怎地，當對方不再傳來訊息，她卻止不住落下串串的淚。

她盯著空空如也的對話框，最後一次已讀，已是三個月前。失眠後異常寂寥的清晨，她揪著一張又一張的衛生紙，直至見底，直至鼻端人中刺痛，也許擤鼻摩擦皮膚，擦出了無數細小的傷口。她望著木質地板，被她揮落下的衛生紙團，皺巴巴，可憐兮兮地散亂一地。

忽然間，她懂了。她欣羨對方能自由翱翔，凝視他羽翼的眼神太過熱切。可他，根本無視於她，就像對待那滿地扭捏的衛生紙團，一聲不響便踩踏過去。

吃了點流質食物墊墊胃，她拿起掃把，將地上衛生紙掃進桶裏。扭開了檯燈，她從全新的一包衛生紙中，抽出一張張，絲絨般柔滑的觸感，親吻著指尖。她依循著記憶裡，美勞課老師教製作手工紙花的步驟，摺疊旋轉出一朵朵白色茶花。拾起桌上一瓶淡香精，她噴灑了幾滴在空中，旋即讓花朵沾染芬芳。

新枝吐蕾，花綻飄香。

三個月又過去了。照慣例，她將衛生紙靜靜置入口袋。她心想，等回到家，再替紙花著色吧。又是新的一天，今日伴遊的是綠茶洋甘菊香面紙，親愛的衛生紙，今後也請一起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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