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05|閱讀時間 ‧ 約 29 分鐘

第三章 預知夢.繩梯(0-1-3-10)

      男女親吻也不至如此零距貼眼!我心中一凜,已準備破幔飛身、鉅子令出手,那隻眼睛倏地往後挪移,取而代之,出現了像是三四歲女童的下半張臉,祂將一根食指立在緊閉唇邊,對我做出比「噓」動作,此刻我臉上呈現哭笑不得的神情,那示意鎬鎬安靜別哭的行為,改換到我身上。即使看不見布幔外、攀在我身上的妖怪是何模樣,但隔著布透過來的妖力種類卻十分清楚,即是呼喚墨薔燄來礦燈亭的──椅仔姑。


      樓梯平臺上,祂的椅轎一直丟在那裡,早該猜到祂沒離開過礦燈亭。椅仔姑是專門守護少女和女童的鬼神妖怪,實話在祂眼裡,鎬鎬比我魅力太多,壓根底兒懶得對我進行攻擊,我放鬆掌中鉅子令,反倒該感謝祂這個哄孩專家即時出現,令鎬鎬睡著、偃息了吃奶哭聲。 一般成人瞧不見椅仔姑,只是讓隻妖怪抱在胸前,我多少渾身不對勁。


      椅仔姑同我觀看沈鐵香抽換最後一次抽屜,當抽屜緩緩推進鎖櫃後,後頭鑲製的木齒輪發出軲轆聲,初時聲音非常滯塞,越轉、聲音越發順暢響亮,阿仁、阿恩兩人歡呼起來,沈鐵香臉上自得神情益彰,驕傲不逮彈指間,爾後某隻抽屜被再度推出,裡面多了把平置黃銅鎖,鎖樣奇特,如同一柄圓銅柱焊接屜底,鎖面共九個鎖孔等距直列,老薛一瞧銅鎖九孔一線,頓時心沉氣喪,他也算見識頗廣,說道:「九孔魯⋯⋯魯班鎖啊!」並非委名魯班鎖和孔明鎖那種聯方組件的益智遊戲,眼前乃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公輸家名鎖!不曉得製鎖者是舒爺本人抑或後世傳人,然知沈鐵香手藝再高、公輸家再不濟,沒解它個至少一小時整,怕是開不了,沈鐵香深吸一口氣,將筷鑰插入鎖孔內,邊調整筷鑰之鎖溝鎖齒,邊逐孔仔細辨聲轉動,忙乎大半小時,他額鼻沁汗、珠淌雙頰,其他四人亦受礦燈亭結構影響,燥熱悶喘,事實上有個人比他們更難受⋯⋯我啊!試試在地坑裡密裹條厚布幔、窒不窒息!


      塔羅愚者牌乃占卜秘器,療效本有限,腹部傷口疼痛猝然加劇,始令我身心萎頓,雖免強自己務必打起精神,還是忍不住打起瞌睡,意識模糊中、異象驟現──



      五節芒草原某露兜樹下,一株芒稷上起飛了一隻雌蟲,牠淡黃褐前翅上,有著兩條暗紫斜帶斷續紋,後翅則呈灰白色,飛行了三四日,眼見再不過兩日,牠便要結束蟲生,芒稷上早產卵三四百粒,已完成使命,終途,可飛往任何屬於牠的地方,是以牠選擇飛進一條魆黑無光的地道內,駐停在一名男子髮鬢間。


      男人撥了幾次打火機,微弱火光終於迸明,艱辛地靠近嘴裡叼的那根菸,點燃。耗盡全身力量吸入菸氣,他才靜下心來拿起一旁的襯衫,欲使勁拭掉頭皮和頭骨綻裂後,半凝血液,摩擦十數下,不意瞥見襯衫上所繡黃色半月型小圖,一咬牙,嫌惡地舉臂拋丟出。襯衫某處亦沾黏著受無辜牽連、頭胸腹翅被揉得半碎的雌蟲屍體。


      那原先伸手不見五指的地道,透過打火機瞬間光亮,宛然照冥一幅地獄圖。地獄實是循環往復、永無出口的階梯組成,無數屍骨堆砌階梯兩旁,難分人骨獸骨、全印滿瘋狂牙痕,穢臭堪比圊圂濃騷,男人將手指插入髮間一搓,再放到鼻下嗅聞,自己頭頂的髮蠟餿臭味夾雜血味,比之垃圾更令人作嘔。


       垃圾嗎?他不否認。


      十年前,他同樣在此地點,性侵一名十三歲女孩兒。女孩兒素來喜穿白衫黑裙,尤其黑色貝雷帽下的麗緻五官,常讓人忽略她尚是一朵含苞閉蕊。那日她好奇地獨自探索這道樓梯,舉止間害怕謹慎之微動作,在他眼裡全成媚承誘惑,逼迫他瓦解最後身為人的道德理智,他踩在她步伐之後,等到確定所有動靜,俱無法傳遞到礦燈亭本館每寸角落時,他擴張兩倍寬身形、無視兩倍大年齡,撲倒女孩兒在地,以力量壓制身下嬌弱的抗拒,拉高裙擺、扯落底褲,迅速地奪取她珍貴的清純,償願初見時婘戀。他駁斥未來出現的每一項指責,並非發洩、並非狎童,本能之愛屬於純粹人性,他才是那個具資格保護她清純的男人──她的父親連金水年紀不過半百,卻癆病纏身,如何撐得住偌大產業──縱然那骯髒產業源自連蟾溪,提供尋芳客歡愉擲金;縱然連金水加乘運用,拐騙婦女至此,進行賣春和販嬰販童兩項暴利營生, 因病而不得不接納父親的外室兒子,讓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汪祈紹,正式踏入連家⋯⋯。女孩兒懷胎誕子後,瘋魔之症日漸嚴重,時刻處心積慮地欲殺子洩恨,他決定將兒子送往德培育幼之家,交由院長親自照顧。


      「今日就要死在這裡了⋯⋯幸虧保住臺風⋯⋯礦燈亭啊、我的歸所⋯⋯。」男人斷斷續續呢喃,微笑著朝後仰躺,若干分鐘後,閉眼於階梯之上。



      ──我痛苦地流下眼淚,胃肚再空,依然壓抑不了嘔吐慾望,嘴裡忽有股焦香甜味漫佈,脆糯糯口感使內心平靜下來,是椅仔姑往我嘴裡餵了米花。收回前言,祂眼裡,我和鎬鎬一樣有魅力、均屬吃奶小鬼級別。意識拉回了些,就聽到沈鐵香說道:「先出去休息一下吧!」解了九孔魯班鎖老半天仍不開,他也沉不住氣,想去那私人客廳歇會兒、喝口水,眾人達成協議走了出去。待他們出去,我趕忙摀嘴,並自負武功甚高,隔著一牆在房內活動,他們聽不見聲響,立馬翻身下地、捲開布幔,要他們再不離開一會兒,我可決定要先莽撞地打昏他們再說。


      閃身到屏風後,我乾嘔胃水,吐出部分米花殘渣,掌貼額頭好一會兒,才抹除眼淚和嘴邊唾沫。通身濕漉地曲膝倚坐屏風旁,揩汗,想起萬風墨鏡下的清冷眼神,內心極為難過,明白他被送到德培育幼之家的理由,是妖怪受辱之裔、是叔姪亂倫所誕之嬰、是母親懷恨欲除之子,人類身份中最醜鄙底層的存在,世人見之豈會善待尊重?萬風那句「因為天下盡在你囊中,得到過、擁有過,內心滿足才不稀罕。」再度盤旋耳畔,會否他也帶著馬克西米利安那般想法看我?與其說看不清他人,事實是不敢承認⋯⋯我愈來愈看不清自己。紳士鎮日交戰內心流氓、聖母分秒嫉妒蕩婦風騷,辨是非終成辯是非,指謫批判他人,成為我們最強防禦罩,成功消弭己身自卑。


      我異常混亂於汪祈紹「幸虧保住臺風」一說,目睹他侵犯連玥玲的過程,萬分噁心惱怒,然死前自白誠不欺,他愛兒子萬風,不曉得「保住」單指阻止連玥玲殺子行為,抑或是更早連玥玲曾動過墮胎心念,再或某些人察覺萬風出身,打算不利於他⋯⋯我抬眼緊盯跪坐連蓋竹籠上,離不到一公尺的椅仔姑,低聲問道:「剛才的預知夢,祢傳達的嗎?進到礦燈亭後,完全沒感應到祢妖氣,再不坐椅轎,祢靈力將盡失。」


      椅仔姑搖頭,表示祂沒力量傳達預知夢給我,也對,半小時前,祂能在我沒防備情況下接近,間接證明靈力早低到只足夠顯身。椅仔姑爬下竹籠、打開蓋子,拿出三大兩小、針腳略粗糙的五隻簡陋布製偶人,又拔下鬢邊春仔花,簪在其中一隻頭部,開始演繹一段故事,我相當驚駭。故事開端,放在遠處的一隻小布偶,行徑極躲藏地來看另一隻小布偶,豈料簪花布偶遇見這一幕,發瘋似地同時攻擊兩隻小布偶,另外兩隻大布偶見狀,各自分別保護一隻小布偶,離奇結局到達高潮,兩隻大布偶,反過來一同殺害簪花布偶,待簪花布偶倒地,兩隻大布偶變成互毆,最後輸掉的大布偶,帶著外來的小布偶,跌撞逃離。


      簪花布偶定指連玥玲,外來的小布偶,不消說、應即萬風。礦燈亭命案發生當日,原來導源萬風想見兩歲的汪臺美,我問道:「汪臺美⋯⋯是魏世冠的女兒對吧?」命案目擊者椅仔姑點頭,往竹籠裡找出一張泛黃的報紙剪報遞過來,我接手一看新聞內容,詫愕問道:「汪臺美嗎?」每個人際遇之人,從來沒無緣無故,祂突然又掏出小紙盒給我,我搖頭笑道:「哈哈抱歉啊,感謝姑仔祢請吃檳榔、搏感情,可是我比較清純,吃不懂菁仔檳榔,雖也喜歡檳榔西施啦⋯⋯那個我零食等級還在國小男童階段,最愛洋芋片和爆米⋯⋯。」話未說完,椅仔姑早遞上一小碗米花,我接過、咀嚼止餓,不愧妖怪界的頂尖褓母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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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格林威治迷宮社區的墨薔家》 系列 【現代妖怪玄幻武俠】 硝梟  著 高度武俠場面 x華麗妖怪綺譚 x宗教術法融合 = 墨薔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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