祕密夥伴前傳之飛踢小公主

　　寒風帶來涼意，冬日讓院子的草皮都有些泛黃，院內大樹上的綠葉也凋謝剩下枯枝，不過那棟木造的日式平房還是在白日的陽光下散發出淡雅的溫暖光澤，石徑上的青苔因為上午的雨滴被點綴得晶亮，造就了一幅悠靜的冬日畫作。

　　草皮上一個的小小身影蹲著馬步已久，但畢竟只是個六歲的孩子，很快就因為肌肉的疲憊而動作漸漸鬆懈。

　　「歪了！重新調整姿勢蹲好。」左在一旁廊台上看著報紙的童靖朗瞥了一眼出聲。

　　童語之趕緊又重新擺好姿勢，但還是苦著臉和爺爺撒嬌。「爺爺，我好冷、腳也好痠。」

　　「再堅持五分鐘，壞人才不會管妳是冷還是痠。」童靖朗毫不妥協。

　　「對！所以爺爺就是壞人……」童語之嘟嘴碎唸。

　　「什麼？」童靖朗放下手邊報紙，從廊台起身走了過來，高大的身形籠罩住嬌小的女孩。

　　雖然童靖朗已經年逾六十，但他身上那種退休軍官的威嚴依然存在。他一蹙眉，眼神銳利如鷹，足以令屬下心生畏懼，不過顯然小女孩面對這樣的威嚴已經習以為常，沒有畏懼，只是神情無辜假裝自己方才沒說話。

　　「等下吃完飯睡個午覺，下午還有太極一章要練習。」童靖朗當然沒真的要和孩子計較，不過還是無情宣告下午的跆拳道進度。

　　看著孫女稚嫩可愛的臉馬上皺成一團，童靖朗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但還是繃住了威嚴，繼續說：「強健的體魄是從小就要訓練，辛苦的鍛鍊都是穩固健康的根基。」

　　後面童語之也跟著一字不漏的合音一起唸。「爺爺，我都會背了。」雖然有些詞她還不懂，但因為爺爺常常說，她不記下來都很難。

　　「會背沒用，要確實做到！」童靖朗再次憋住笑意，輕彈了一下孫女的額頭。「好了，上午的訓練結束，我們去吃飯。」

　　童語之歡呼，馬上抱住爺爺的腰。「爺爺揹——」

　　「都那麼大了，自己走！」童靖朗拉開環繞在腰上的小手。

　　「可是我腳好痠，快斷掉了。」童語之蹲下來抱膝，嘟著小嘴楚楚可憐。

　　童靖朗抱著胸，看著戲精孫女說：「那麼容易斷掉一定是訓練不夠，明天蹲馬步和拉筋的時間延長。」

　　原本還只是裝可憐的雙眼，這下真的眼泛淚光。「爺爺壞人——小語好可憐——」

　　「如果妳晚點到餐桌，好吃的午餐都被爺爺吃光了，小語會更可憐。」童靖朗蹲下捏捏小女孩的鼻子後起身，真的就跨上廊台準備朝主屋走去。

　　「爺爺——爺爺揹啦——」童語之趕緊跳起來，也爬上廊台，跟在爺爺高大的身影後頭。

　　長廊上，就在童語之以為爺爺真的不會理會自己時，前頭走著的爺爺卻突然蹲下身說道：「哎呀！我的鞋子怎麼突然髒了？」

　　看到那個蹲下的背影，童語之開心極了，一個衝刺便撲上爺爺寬闊溫暖的背，笑著說：「爺爺你現在沒穿鞋啦！」

　　也不在意被孫女戳破謊言，童靖朗這次笑了出來。「妳這小皮蛋竟然偷襲爺爺，不是要妳自己走的嗎？」雖然邊唸著，一雙手卻托著孫女的膝窩將她揹了起來。

　　「我最愛爺爺了——」

　　「灌迷湯也沒用——」

　　「什麼湯？等下要喝的嗎？」

　　「……」

　　已經九歲的童語之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放學回家後，就坐在廊台上抱膝埋頭不理人。

　　童靖朗走到她身邊，揉揉她的頭。溫暖的掌心力道輕柔，希望能讓她知道，不管發生多少不愉快的事情，這雙手都可以安慰她、保護她。

　　四歲就失去父母的童語之就跟著自己到現在，老伴走得早，他一個大男人早已經離帶孩子的記憶太久遠，但跌跌撞撞總算把這小女孩拉拔到現在上小學了，也越來越知道怎麼和孩子相處。人生無常，他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陪孫女到成年，可是他希望孫女在他身邊成長的時光裡，是幸福快樂的。

　　「小語ㄚ頭，怎麼了啊？告訴爺爺好不好？」

　　童語之抬起頭，眼眶像兔寶寶一樣紅，扁著嘴說：「爺爺騙我……」

　　突然被指控，童靖朗一頭霧水。「我騙妳什麼了？」

　　「爺爺騙我說每個小孩都會學習武術，才不是這樣，小美說那是男生學的，女生都是學音樂畫畫芭蕾舞之類的，她們都笑我像個男生……」

　　童靖朗這才想起他那時要孫女練武術時，還真的隨口唬弄過她。

　　他有點尷尬的咳了幾聲才回：「學那些花拳繡腿做什麼呢？小語這麼可愛漂亮，當然要學武術保護自己，不然以後爺爺無法保護妳了，妳遇到壞人怎麼辦？」

　　童語之繼續扁嘴。「我也是這樣跟小美說，但是她說漂亮的公主就會有勇敢的王子保護了，不用自己學，公主只要負責美美的就好。」那聲音委屈得不行。

　　童靖朗皺起眉頭搖搖頭。「妳這個同學不行啊小語！爺爺可看過太多，妳怎麼知道王子不會比壞人弱，然後就丟下公主逃跑呢？」

　　「……王子也有弱的嗎？」童語之一直沮喪的表情變成了疑惑。

　　其實王子公主什麼的……童靖朗不是很清楚，但是好不容易看孫女有些動搖，趕緊補充：「當然！王子又不是工廠做出來的，怎麼可能一模一樣，肯定有強有弱。」

　　「所以小語，妳想想，如果妳自己就很厲害，是不是就不怕遇到弱王子了，還可以換妳拯救王子啊！」

　　「……可是這樣我就不能當美美的公主了，小美說公主不練武術的。」

　　童靖朗在心裡暗罵那個小美同學。「爺爺剛才不是說了，王子不是工廠做的，公主當然也不是。誰說公主不能學武術，我們家的公主就學，小語飛踢的身影多迷人啊！」忍不住輕捏童語之的小鼻子。

　　雖然還是有點疑惑，但被誇獎的童語之很開心，終於破涕為笑。

　　其實比起小美學的那些才藝，童語之也是比較喜歡武術的，雖然練基本功時很辛苦，但當爺爺偶爾帶她去和別的武術道館的孩子對練時，每次戰勝時都給她滿滿的自信和成就感，她開始也覺得武術很有趣。

　　「那我可能就是全世界第一個學武術的公主了。」童語之心情撥雲見日，語氣歡樂又輕快地摟住爺爺手臂。「公主想吃冰淇淋了，爺爺。」

　　看到寶貝孫女總算開心了，童靖朗什麼都願意做。「好！我們這就去買，飛踢小公主。」

　　童語之咯咯笑。「這是什麼奇怪的公主啦！」

　　「爺爺覺得很棒啊！聽起來是很厲害的公主啊！」

　　「會不會太兇了？」

　　「那……飛天小公主？」

　　「一定要飛起來嗎？」

　　祖孫兩人邊熱烈討論，大手牽著小手往商店走去，笑聲不斷。

　　買完冰淇淋回程的路上，童語之正和爺爺分享著學校發生的有趣事情，小女孩嘰嘰喳喳像隻小麻雀，稚嫩柔軟的嗓音搭配著生動的表情，他靜靜笑著聆聽。對於童靖朗而言，這樣平凡又溫馨的時刻，就是最珍貴而樸實的幸福。

　　不過到了巷口轉角時，聽到聲音的童靖朗先停下步伐，微微先探出頭看了看，在心底推測了一下，變蹲身下來低聲在孫女耳邊說悄悄話。

　　「小語，前面看起來是有個小孩兒正在被欺負，妳去幫幫他，了解一下什麼事情，爺爺先不出面。」

　　童語之點點頭走出巷口，果然看見三個看起來應該是國小高年級的男生圍著一個相比之下矮小許多小男孩在叫罵，小男孩低頭像是緊緊抱著什麼。

　　「誰要你多管閒事，你快放下牠走開！」

　　「對啊！你再不放我們連你一起踢！」

　　「這傢伙不是第一次偷吃我們的東西了，這次絕對饒不了牠！」

　　童語之才想更進一步出聲詢問，那個原本低著頭的小男孩抬起了，懷裡的是一隻小貓咪。

　　小男孩白皙的臉蛋上有著一雙溫潤柔和的明亮大眼，彎彎的眉毛此時皺著，圓潤可愛的鼻尖此刻有點紅，像果凍的粉紅色嘴唇抿著。他的黑色短髮清爽整齊，不像班上很多男生都理著平頭，身上穿著白襯衫、短褲、中筒襪以及皮鞋，就像繪本裡的英國小紳士。

　　童語之從來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小孩，她覺得自己親眼看見小王子了，那麼果然爺爺沒有騙他，這個王子看起來真的很弱，很需要自己去拯救啊！

　　「牠一定是太餓了才會亂吃東西，拜託你們不要打小貓好嗎？牠身體那麼小會受傷的。」小男孩試圖和三個大男生溝通。

　　「關我們什麼事，吃我們的東西就是欠揍，你趕快放開！」帶頭的那個耐不住性子，用腳踹上小男孩的肩膀，讓原本蹲著的他跌坐下去。他的白襯衫印上腳印，但仍是穩穩抱緊懷中的小貓。

　　「你怎麼可以亂踢人！」童語之上前介入，展開手臂就護在小男孩的身前。「不管是為什麼，欺負小動物和踢人就是不對。」

　　「哼！又是哪裡來的矮冬瓜？」大男生丈著身高優勢睥睨著童語之，跟著後頭兩個男生也大笑起來。

　　「我勸你們不要小看我。」童語之端著臉，軟軟的嗓音說著之前在道館說出好幾次的話。

　　這些大孩子總會不自覺看輕比自己年紀小或者身材矮小的對手，而武術裡輕敵是最要不得的致命傷。

　　三個大男生又笑成一團，其中一個誇耀對她說：「矮冬瓜，我們大哥可是學校柔道社的王牌喔，出去比賽過的，妳現在跟這個愛管閒事的小子留下貓趕快走，大哥還可以考慮不對你們怎麼樣。」

　　「小妹妹，妳快走，別管我了。」她身後的小男孩聽到對方的話，開始替她擔憂，拉拉童語之的衣服下擺勸道。

　　童語之轉過頭，看向小男孩好看得發亮的臉蛋，忍不住伸手摸摸小王子的頭，她笑嘻嘻地說：「小王子，沒事的，我可是全世界唯一學武術的公主。」哇！摸到了，小王子的頭髮果然又黑又軟又滑。

　　「？」被稱作小王子的男孩表情呆愣。

　　又轉回身的童語之馬上換張臉，學起爺爺嚴肅的表情。「既然也學過柔道，那正好，來對打吧！如果我贏了，你們就馬上走，不要再找小貓和我們的麻煩了。」

　　她一講完，三個大男生又捧腹大笑，顯然完全不相信小女孩的話。

　　「矮冬瓜，萬一真的把妳打得哇哇大哭，妳去跟家長告狀我們不就完了。」那個被稱作老大的大男生覺得女生最會玩這種陰招。

　　「不會的，其他三個人都可以作證，是我自己說的喔！來對打吧！」童語之神情堅定而自信，但顯然這樣的表情點燃了老大想要教訓人的心理。

　　「好，矮冬瓜，記住妳的話，等下不要哭著去告狀！」大男生站到小女孩面前，擺出了準備姿勢。

　　童語之也擺出迎戰姿態，心裡開始推演對方可能會有的攻勢。柔道講求近身攻擊，對方比自己大又瞧不起她，一定會主動攻擊，因此她只要等著對方過來借力使力反制就好。

　　不出所料，大男生一個堅實的跨步向前，雙各自手揪住了她的領口和手臂，試圖以強勁快速的拋身摔法一招結束對打。

　　但童語之早有準備，迅速地握住對手的衣襟，以自己的身體低重心，輕而巧妙地一個右腳勾掃，讓大男生失去重心不穩。接著，她用一個流暢的轉身，沉身順勢就將他有力地摔倒在地。

　　對打是如大男生預期的一招結束沒錯，只是落敗的是自己，大男生滿臉驚訝地躺在地上，而小女孩站在一旁，臉上帶著微笑說：「我也是用柔道技法喔！你沒吃虧的。」

　　另外兩個男生趕緊將老大扶起來，三人有些惱羞成怒，又想朝小女孩走近時，突然目光集中到女孩身後，像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趕緊就相互推擠、落荒而逃。

　　童語之抓抓頭莫名其妙，但反正覺得對方謹守約定走了也好，便朝好看的小王子走去。

　　小王子已經站在一旁抱著貓，用崇拜的眼神看她。「妳好厲害喔！」

　　「謝謝，這沒什麼啦！」童語之第一次被同齡的男生稱讚有點害羞，雙頰頓時紅得像蘋果。「不過你不會覺得我很可怕嗎？」因為看過她對戰的男生們都會自動離她很遠。

　　小王子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怎麼會呢？妳保護了我和小貓。」但後面笑容消失，非常沮喪。「是我太沒用了……」

　　童語之實在對於小王子沮喪的模樣感到不忍心，很快鼓勵他。「沒關係的，你從今天好好認真努力練習，也可以做到像超級英雄那樣充滿威嚴霸氣的，以後打架都會贏，就可以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了。」

　　小王子的一雙大眼充滿期望。「真的嗎？要威嚴霸氣是嗎？」

　　「是啊，到一個地方就要表現出老大的樣子，走路要很威風，有人罵你你就給對方好看，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人嚇破膽這樣。」童語之其實也不是那麼清楚，但看在小王子一雙漂亮的星星眼睛，只好繼續照著電視上老大的形象亂掰。

　　「嗯！好，我知道了！」

　　童語之看著小王子燦爛的笑顏，覺得自己能夠當個會武術又會安慰人的公主真是太棒了！

　　果然全世界最厲害、最不會騙她的，就是她親愛的爺爺。

　　白皓揚看著小女孩和她高大威武的爺爺牽著手遠走得背影，覺得羨慕極了。

　　剛才那個小女孩口中的英雄形象，一定就是爺爺吧！畢竟他剛才看到爺爺的第一眼，真的快被那凌厲的眼神和嚴肅的表情給嚇到不自覺發抖，但當看到他對小女孩的笑容時，又覺得方才的可怕都是錯覺，明明就是那麼和藹慈祥的爺爺。

　　他一定要按照小女孩的話，變得更強、外在變得更加威嚴霸氣，才能夠保護他想要保護的。

　　「小貓咪，你也會幫我加油的對吧！」他抱著懷裡的小貓說話，露出溫柔的笑。

親愛的爺爺：

　　小語好想念你……你在天堂還好嗎？

　　在那裡，你一定也是很受人尊敬和崇拜的英雄吧！

　　按照你英明神武的帥氣，說不定都受封成為戰鬥天使了，哈哈！

　　但在小語心裡，爺爺雖然還是第一帥氣，不過現在有第二帥氣的人了。

　　他是一個形象強勢霸氣，但內心溫柔無比的王子。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傻要這樣？不過可能跟我一樣有難言之隱吧！

　　我覺得如果爺爺你還在，可能會因為他跟我早戀就把他的腿打斷？

　　可是小語在他面前覺得很自在，和在爺爺面前一樣，可以好幸福好快樂。

　　所以希望爺爺可以饒過他的大長腿，他雖然現在還打不過我，不過他進步很快，

　　有一天，一定可以真正當一個可以保護我的王子喔！

　　而且他也不會嫌棄我不是個溫柔美麗的公主……雖然，自從爺爺你上天堂後，

　　我早就不是被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公主了，只是個寄居在叔叔嬸嬸家的小乖乖。

　　但只要再當小乖乖幾年就好，我就可以當回自己了，你要守護我喔！

　　爺爺──小語真的好想你也好愛你！雖然你都聽膩了，但我還是要讓你知道，

　　因為每次爺爺雖然嘴巴說不要灌迷湯，但臉上都露出很溫柔又開心的笑容，

　　好想再看到爺爺的笑容喔，到小語的夢裡來聚一聚吧！

　　讓我看看爺爺依然帥氣的模樣。

　　約定好了喔！小語趕緊去睡了，爺爺晚安！

　　　　　　　　　　　　　　　　　　　　　　　　　　　　　　　　　童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