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洛‧梅《焦慮的意義》來看《腦筋急轉彎2》之阿焦使用法

影片版點這裡：https://youtu.be/5g-vpu-YEvI

皮克斯在2015年推出了動畫《腦筋急轉彎》，有創意地將一個小女孩萊莉大腦裡的5個情緒元素擬人化，包括樂樂、憂憂、驚驚、怒怒、厭厭，經由他們的合作，帶著萊莉平安地成長，但是隨著萊莉搬家，她腦內的情緒小精靈們開始失控，我們看到萊莉對新生活的不適應，最後，原本主導萊莉大腦的樂樂，決定讓憂憂帶著萊莉面對自己的負面情緒，於是情緒們終於達到到平衡，甚至情緒操作面板也跟著升級，也就是萊莉成長了！我們看了一個小女孩的腦內風暴，在科普了腦內情緒運作原理的同時，也因為我們都曾經歷過相似的成長情緒，所以我們深受感動。

因著對《腦筋急轉彎》第一集的感動，當《腦筋急轉彎2》在時隔九年後推出時，我就又進電影院看了。其實在第一集最後，情緒操作面板升級的同時，多了一個「青春期」的紅燈，就已經為第二集埋下了伏筆。沒錯！萊莉進入青春期了，青春期的青少年會開始情緒敏感、重視同儕、需要被肯定，同時也開始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於是代表「焦慮」情緒的阿焦出現了，跟著阿焦一起出現還有阿羨、阿羞、阿廢，阿焦後來甚至霸佔了整個情緒主控台，把原本的5個情緒小精靈都封存起來，象徵著萊莉因過度焦慮而開始壓抑自我，而5個情緒小精靈這次的任務就是要突破壓抑，回到情緒主控台，幫助萊莉找回自我。

我在看《腦筋急轉彎2》時，看到阿焦種種製造噩夢的行徑，也讓我想起自己青年時期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在看到萊莉因為打傷人而被關禁閉時，她的腦內陷入焦慮風暴，樂樂試圖用舊的「我是個好人」的核心理念來挽救，卻還是無法阻止焦慮風暴，於是樂樂乾脆拔掉舊信念，讓好的、壞的記憶一起形成了新的信念，我想起基本情緒們就是乘著壞記憶的土石流回到主控室，於是我眼淚就掉下來了。原來解決焦慮，就是要接受所有好的、不好的自己。

據說很多觀眾在聽到阿焦為萊莉製造的新信念「我不夠優秀」出現時就哭了，可見焦慮的情緒在青春期出現後，就會一直伴隨著我們，畢竟在青黃不接的時期，各種不穩定的煎熬，都是我們曾經經歷過的，雖然進入社會後，我們也還是會對未來感到茫然而焦慮、會擔心自己不夠好，以至於無法生存，只是大人們通常已經學會如何與焦慮共處。而這些青春成長疼痛的主題，也一直都是文學、電影、戲劇熱衷不已的主題，《腦筋急轉彎2》就用了另類的方式去呈現一個青春期女孩的內心戲。不過我在這裡想特別提及的另一部青春成長電影是《兔嘲男孩》。

《兔嘲男孩》於2020年1月在台灣上映。故事敘述二戰期間，一位德國小男孩喬喬立志加入納粹青年團，還把希特勒當作幻想朋友，他為了要取得青年團的認同，做出了很多可笑的行為。不過喬喬畢竟良心未泯，無法聽從學長的要求去殺兔子，因而付出了被學長輕蔑嘲笑的代價，當他因為受傷而失去參加青年團的資格時，他還非常沮喪。我們從現代眼光來看，喬喬的行為或許顯得很荒謬，但如果我們靠近喬喬的內心，這不也是一個青少年尋求團體認同的心路歷程嗎？

美國存在主義心理學家羅洛‧梅在其《焦慮的意義》中提到：法西斯政權的興起與奪權，大多是在充滿焦慮的年代，因為當人們感到無法掌握自己的未來而焦慮時，就很容易放棄自由，希望依附於一個可以為他們帶來安全感的權威，以保證他們的未來無虞，小至一個球隊，大至一個政黨。動畫《腦筋急轉彎2》的萊莉就是把自己的焦慮投射在學姐身上，希望可以透過融入學姐的球隊來獲得安全感，以致她壓抑自我、背叛閨蜜，納粹的蓋世太保、文革的紅衛兵等，都與時代動盪引發的焦慮氛圍脫不了關係，就像《兔嘲男孩》裡的小納粹喬喬，他的行為模式是不是跟萊莉很像呢？

羅洛‧梅在他的著作《焦慮的意義》裡也說明了恐懼與焦慮的分別：恐懼是針對當下具象的事物，而焦慮是對未來的、未發生的不確定事物，他還用了一個例子來說明：一個大學生在要去看牙醫的路上遇到他的指導教授，指導教授卻看都不看他一眼，讓大學生感到被歧視的焦慮，進了牙醫診所後，看牙醫的恐懼就淹沒了他，但是等他看完牙離開診所，教授的歧視仍然讓他焦慮不已。所以在動畫《腦筋急轉彎2》裡，阿焦剛出場時，驚驚才會跟阿焦說他們可以當好朋友，但是驚驚和阿焦的差別是：驚驚可以防止萊莉在打球時受傷，阿焦則會促使萊莉對未來的高中生活做好計畫。阿焦一直強調他做的一切都是為萊莉的未來著想，也一直釋放悲慘未來的惡夢給萊莉看，這正是「焦慮」的特色。

雖然阿焦一直對萊莉製造惡夢，但是羅洛‧梅認為焦慮還是有其積極意義。羅洛‧梅引用英國歷史學家湯恩比的說法，認為西方社會的存續，有賴於我們對焦慮的容忍，以及將焦慮轉向建設性用途的能力，而湯恩比用了一個比喻說明什麼是「建設性運用焦慮」：漁夫會把鯰魚放入裝鯡魚的水箱，使鯡魚因受鯰魚威脅而保持生命力活躍的狀態，也就保證了鯡魚的肉質新鮮。所以阿焦雖然會讓萊莉痛苦，但是萊莉如果能積極使用阿焦，阿焦也可以成為萊莉保持活躍的動力。

此外，羅洛‧梅又說：當焦慮發生時，如果我們進一步探問在產生焦慮的經驗中，是什麼受到了威脅？我們便能了解焦慮的本質。所以當萊莉陷入焦慮風暴中時，如果她能進一步探問自己：感受到什麼事物受到了威脅？她就能在此時釐清：對她而言，什麼是重要的？重要到被她視為存在的根本？萊莉的焦慮是來自於她把同儕情誼與曲棍球視為她很重要的存在根本，所以她會很在意閨蜜和自己是不是上同一間學校、自己能不能進入明星球隊、她能不能融入球隊學姐的團體等等，所以當這些威脅發生時，阿焦就活躍起來。這樣萊莉就能在焦慮中釐清自己的價值觀，這是一個認識自己、自我覺察的機會，也才能讓她的五個基本情緒小精靈重新回到情緒主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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