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異鄉的第一件是撿了《異鄉人》來看,發覺「異鄉」並非是地理上的,而是指社會中的「stranger」,篇幅很短,約120餘頁,短短一個下午就能看完,初看不敢說完全明白其中含意,卻難以忍受書中所帶來的疏離感,迫切想和人討論一番,於是有此篇。
首先是關於「惡性」,這個詞是我在大二上刑法課時第一次聽到的,也是本篇主角為何會因「在母親喪禮上不夠傷心」,而被判死刑的原因,當時聽教授說,刑法上法官判刑的輕重,除了事實行為,還有對於人性的判斷,是以在我國法律,過失殺人的罪會小於故意殺人,而殺害尊親屬罪又會高於普通殺人罪,這些都是社會價值體系在法律上的展現,法律之所以審判犯人,不僅在於其行為有害,更在於對其「惡性」的評價。
而顯然主角在這樣的價值判斷體系中是不過關的,他不曾在母親的喪禮上哭泣、他在隔天看了搞笑電影、和新認識的女孩上床,他往已經死去的屍體開了四槍、他不相信......,他因此被判定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身為讀者的我,總有種想要同理書中主角的慾望,卻不得不承認異鄉人的主角是個難以捉摸的人,他彷彿比我們還要不在乎他的生命,即便是以第一人稱書寫,他與讀者的距離仍是很遠很遠,靜心思考,或許會看這本書的大多數人,都會認為主角不應被判死刑,那是甚麼讓我們和書中的其他人不同呢?
我想正是因為,儘管不是完全,很多讀者都能或多或少的同理主角的做法,比如從他對養老院的細緻觀察以及熟悉程度,可以讀出主角並非真的對母親不聞不問,只是對死亡的想法不同而已。
「正常人多多少少會希望自己所愛的人,能在某個時刻死去。」(《異鄉人》)
或許你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或許沒有,但不可否認的是,很多時候我們都可能成為stranger,不懂那些強加的價值、統一到奇怪的情緒感受、一些缺乏佐證卻希望大家都能完全信服的守則,但不一定有勇氣說出自己心中那種微妙的不適感,或是去破壞當下的氛圍。
《異鄉人》主角的特殊性在於,他是個非常不虛偽、非常實際的人,他的所有行為和話語都是出自本心,不曾說過一句違心之論,或是故意矯飾自己的行為,他對自己以及社會都非常誠實,而這樣的人被判了死刑,又怎能不叫人心有戚戚焉。
(主角獨白)「他好像對甚麼都有把握,其實他有把握的東西,沒有一樣比得上一撮女人的頭髮實在。他那樣活著,行屍走肉,他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是活著。」
「我的手看起來像空的,其實,我掌握住自己、握住一切,比他所把握的多。我把握住現在的人生和即將來臨的死亡,這就是我所擁有的一切。」
主角越是不合群,這份共鳴就越是珍貴。
不合群的事情可大可小,往小的說,我相信主角很可能就是那種在畢業典禮上不會掉半滴眼淚的人;往大的說,你是否質疑過一對一的情感關係就是最合理的?有關政治,你喊過自己也不甚理解的口號嗎?你對生命的價值判斷如何,你是否真的在乎?
還有很多很多,都是我曾經掙扎過但不敢誠實面對的問題,而《異鄉人》結尾的那一串反問深深擊中了我。
剛看完這部的時候,會忍不出發出李安導演看《處女泉》的感嘆:「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節錄一些在這裡。
結尾和神父的對話是整部書的最高潮,主角一掃前面的漠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聲嘶力竭地說出自己的種種想法,卻不是為了維持生命而鬥爭。
「我牢記不忘的生命就是今生。」
「我終於領悟到了我曾經很幸福,現在也很幸褔。」(《異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