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榮光只缺一個妳】50.二十歲、異國桃花、痞客007

民宿的週末總是特別忙碌，每間房間的專屬管家『客室係』招呼他們進湯屋去享受溫泉後，有一個小空檔，廚房也要忙著備膳。

此時，忙了一下午的溫子和孟瑤函才有時間喘口氣，廚師小林立刻端上小碗的烏龍麵，讓她們補充體力。

「孟醬，妳今天辛苦了，我看妳連喝水的空檔都沒有。晚餐做得比較清淡，免得讓胃食道逆流又發作。」

小林是美籍日裔，精通多國料理。跟侯邦彥一樣，有廚子天生的靈敏，很快就發現孟瑤函對烹飪特別有天分！他不吝分享，願意多教她幾招。

而且，他們相像的點不只有廚藝。

小林也是音樂愛好者，也會好幾種樂器：烏克麗麗、三絃琴。

比較不忙的時候，他會彈琴，教孟瑤函唱日本的傳統民謠。

「謝謝你！還記得我的老毛病。」她笑著接過麵碗。

雖然是簡單的昆布湯烏龍麵，小林還是很用心地在碗裡擺上兩朵鴨兒芹當裝飾。

整碗素白的麵，因為這兩股青綠交錯而變得活潑，畫面也充滿禪趣。

孟瑤函在開動前，掏出手機先拍照、上傳IG，馬上就有人按讚。

一如往常，第一個按讚的人，總是那個帳號pick007的傢伙。

孟瑤函瞥了一眼，嘴角忍不住微彎。當她還沉醉在網路上的小確幸中，溫子說話了，把她拖回現實。

「今晚的客人不只是日本人、中國人，還有來自俄羅斯和巴西的客人，妳應付得來嗎？」

就算是吃湯麵，溫子直著背、端起碗的模樣依舊端莊、無懈可擊，在孟瑤函的眼中就是一幅畫。

「還行。老闆娘妳教過我，語言的溝通是最粗淺的，最重要的，是有沒有用心。真的不行，我還有body language嘛！」

她調皮眨眼，順勢還抖了抖肩。

溫子被她逗笑了，搖搖頭。

「這不成！還好妳要回台灣，這一招在日本的傳統旅館業行不通，會被別人看笑話的。」

孟瑤函餓極了，顧不得禮儀，大口吸了一口麵咀嚼。

雖然舉手投足間還是不脫台式的草莽，但孟瑤函自己看不到，在遊學與打工的磨練下，她的體態與神情，也越發得成熟自信。

「我知道。當交換學生的時間很短暫，根本不夠學。下個月，我就要回台灣了，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再回來找您討教。」

「這麼快？」溫子有些訝異，「我蠻捨不得妳走，妳很有天分。有沒有考慮直接留下來？我幫妳加薪。」

「有人也曾誇過我有天分！」孟瑤函先是洋洋得意，後來卻難掩相思之情，「那個人，還在台灣等我。」

「妳就是為了那個人，才拼命要學會關於旅館經營的一切嗎？」

被溫子一詰問，孟瑤函才聽清楚自己倒底說了什麼，不免害臊起來。

她多想一會兒，焦慮就升高一些，呈現情竇初開特有的患得患失。

「說不定是我一個人的一相情願。我跟那個人分開超過一年了，不知道他會不會等我。」

溫子望著她，笑了。

「他一定會等妳。一個願意為兩個人的夢想奉獻一切的女孩，並不容易遇到。」溫子安慰她。

「如果他不等妳，就是個傻瓜！」

***

那一天，工作結束後，孟瑤函又被溫子叫回廚房。

「欸？不是叫我來嗎？怎麼廚房沒開燈？是不是歐巴桑傳錯話？」

孟瑤函在門口好不容易摸到電燈開關，一開燈，廚房裡早就擠滿『櫻雪夜泊』的工作人員。

溫子端著一個蛋糕走向她。

「孟醬，二十歲生日快樂！」

「今天是我生日？」孟瑤函完全忘記自己的生日，只能站在原地傻笑。

溫子被她的反應逗樂。

「看來我們旅館的工作真的太忙啦！竟然讓孟醬忘記自己的生日？二十歲在無論在哪一個人類文化，都是真正的大人啦。」

溫子笑著幫她點著蛋糕上的小蠟燭。

「生日快樂！很高興能為妳慶祝成人禮！」

廚房裡的工作伙伴，紛紛熱烈鼓掌。

當交換學生的日子裡，孟瑤函學會了堅強，但這一刻她真的很想哭。

「來！許三個願望，記得最後一個願望不要說出來。」

孟瑤函站在蛋糕前。

「我希望自己回台灣後，畢業成績all pass！」

「沒問題！」大家起鬨。

「我希望很快又能回到京都！」

「願望達成！」這次響起熱烈的鼓掌聲。

「然後……」

「不能說出來！」溫子趕緊提醒。

「我知道。」孟瑤函虔誠閉上雙眼，許願。

讓我回到你身邊！

一顆眼淚從眼角滾落。

睜開眼，她若無其事朝大家燦爛一笑，一鼓作氣吹熄了蠟燭。

***

孟瑤函以為在異國作交換學生，有生日蛋糕慶生已經很隆重！沒想到『櫻雪夜泊』的伙伴們，很多人還特別為她準備了小禮物。

其中，小林準備了一把繪有朱槿花的烏克麗麗，送她。

「這是我從夏威夷帶來的。朱槿是我們夏威夷洲的洲花，希望妳回台灣之後，看到這把琴，能夠想起我。」

頓時，孟瑤函腦海裡飄過的不是怎麼把樂器帶回台灣，而是……

一股求生的本能由然而生！

「這個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她婉拒。

但小林堅決把烏克麗麗塞進她懷裡。

「收下吧。總有一天，我要去妳提到的那一個海灣、那一個吉他屋，去吃『那一位』廚師做的豐盛料理，聽你們彈木吉他。」

小林臉上掛著微笑，語氣卻有些幽怨。

「知道有人和我一樣，喜歡料理，喜歡音樂，喜歡……」

他的眼睛直直望著孟瑤函，卻不把話說完。

「我慢了一步，但我會在這裡等妳。如果妳願意。」

喔，不！

孟瑤函背脊冒冷汗。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異國爛桃花』？

要是被侯邦彥知道，她穩死的。

她只好接過烏克麗麗，雙手微微顫抖。

這個禮物回台灣要藏好！萬一被侯邦彥搜出來，不是烏克麗麗被騰空拋出六絃的窗外，就是六絃變成斷絃……

鐵定出人命！

***

轉眼來到回台灣的日子。

完成通關後，孟瑤函在關西國際機場的電車上拍照打卡。

『啟程回家！』她發佈了新的IG貼文。

隨後進到免稅商品店，買了好幾盒土產，準備回台灣分送親友。

等她提著大包小包到達登機口，刷開螢幕，看見pick007早就點讚。

但是與之前不同，pick007第一次留言了！

『我去機場接妳，等我。』

孟瑤函懷著興奮又期待的心情上飛機，經過三個半小時坐立難安的飛行，終於到達桃園機場。

一出境，毫無意外，侯邦彥獨自一人，佇立在等候區的最後方，等她。

孟瑤函快步向他奔去。

還來不及做什麼情緒化的反應，只聽見他原本醇厚的嗓、用極度壓抑的語調，吐出一句。

「上個禮拜二，于奶奶走了，明天就是她的告別式。」

孟瑤函的腳步急煞，兩人相視久久，但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