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榮光只缺一個妳】48.愛的考驗

「老大姊，我直話直說：我希望瑤瑤好好唸書，畢業去考公職，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我知道她想出去增廣見聞，但我實在生不出錢。她若心太大，半工半讀把成績念垮，只是把命苦的人生弄得更坎坷。」

「假如她有能力呢？」于奶奶反問。

「她不可能在開學前籌到足夠的旅費，畢竟出國一整年，花費實在驚人。萬一她在異國，因為錢不夠出問題，或是為了賺錢身陷險境，要我這個做母親的情何以堪？」

「撇開這些顧慮，她若能拿到足夠的旅費，妳願意讓她出國，去當交換學生嗎？」

「什麼意思？」孟媽一臉警覺。

「我是鯨鰭灣的地主，瑤瑤救了我的命，我想報恩。資助她遊學的費用，兩百萬！」于奶奶攤牌。

「兩百萬？！」在場其他人跟著驚呼，尤其是孟瑤函。

孟媽立刻搖頭，態度堅決。

「不可以。雖然瑤瑤在這兒受您照顧，我們也相談甚歡，但非親非故，怎麼能憑白無故收您的錢？」

「我說了，這筆錢是酬謝瑤瑤的救命之恩。而且我覺得，人生最值得的投資，就是栽培孩子，成為一個有用之才！瑤瑤值得我們一起大力栽培。」

「這個恩惠我們受不起！」

「如果妹妹妳覺得直接收下，心理壓力太大，我也可以把錢無息借給瑤瑤。這筆錢不用急著還，等她畢業後工作上軌道，手頭比較寬裕時，她要一次還、分次還，都沒有關係。」

「這怎麼好意思呢？」

「不讓我報答瑤瑤的救命之恩，將來我到黃泉見閻王命官，才真是不好意思。」

孟媽有些騎虎難下。

于奶奶開出來的條件很優惠。若讓她再年輕一次，有機會遇到于奶奶這樣的貴人，她也會義無反顧地往前衝！

孟媽進Kokomo前有觀察，眾人圍繞著于奶奶的表現，說明她的確是地方有力人士，應該假不了。

「瑤瑤，如果妳真的想去當交換學生，跟奶奶借來的錢，回國後一定要趕快償還！」

孟瑤函立刻起身，向于奶奶鞠躬。

「我回台灣後，一定盡快賺錢，把錢還給奶奶！」

「不急不急，」奶奶笑著拉起她的手輕拍，「這麼好一個女孩子家，值得大家疼！」

但孟媽媽突然板起臉。

「但，我有一個條件。若不答應這條件，出國遊學和接受老大姊的資助都免談。」

「什麼條件？」

所有的人都摒息以待。

「瑤瑤遊學回國之前，都不可以跟這個男人接觸！見面不行，電話不行，文字通訊也不行！」

孟瑤函和侯邦彥同時倒抽一口氣。

「早發的愛情是什麼？是懵懂的慾望與撩撥。我家瑤瑤多大？那個男人多大？他懂得可比瑤瑤多太多了！」

孟媽鄙夷地掃了侯邦彥一眼。

「男人不可靠，吃虧的永遠是女人，何況瑤瑤才十九歲，連成年都說不上！」

孟瑤函想出言反駁，但侯邦彥快她一步。

「我接受！而且會嚴格遵守孟媽媽的提議。」

「大叔？」孟瑤函尖叫、不敢置信，衝到他身旁拉住他的胳膊猛搖。

「我不要！你不要答應！」

侯邦彥對她苦笑，但搖頭制止她，牽著她手走回孟媽媽身邊，態度極為謙卑。

「瑤瑤是一個上進的女孩，非常聰穎，交辦她任何事，都能很快上手，是優秀的人才。」

他的每一句話，都肯定孟瑤函。

「這樣的女孩，的確不該被愛情沖昏頭。她該去看看世界、去探險，才能認清自己想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喔？」孟媽媽質疑侯邦彥的反應，「答應得這麼快？你對瑤瑤該不會只是玩玩而已？」

侯邦彥搖頭，「當然不是，我非常喜歡瑤瑤！」

他頓了頓，微微收了下巴，還有點臉紅。

當他再次抬起頭，眼神裡有決心。

「伯母說得對，我的年紀對她來說的確太大。我經歷過的，對她來說都是未知。正因為如此，我比她看得更遠！我希望她能開眼界，她的能耐，比她自己想像的更強！我會耐心等待她的歸來。但如果，她因為成長而改變，或者遇到更好的人，我會衷心祝福，絕不糾纏。」

他的眼角瞥向孟瑤函。

「愛不是佔有。在愛裡，我們看著對方的成長，自己也感受到幸福。即使最後她選擇的人，有可能不是我。」

孟媽媽撇撇嘴。侯邦彥這段感人的告白，看來並沒有說服她。不過……

「你說到要做到呀！」

「我一定說到做到。」侯邦彥挺起胸膛，以示擔當。

「瑤瑤，去跟媽媽保證，遊學回台之前，我們兩個都不會聯絡。嗯？」

「嗚嗚嗚……」孟瑤函眼眶裡滿滿是淚。

她說不出違心之論，只能哭倒在侯邦彥懷裡。

于奶奶故作輕鬆狀，斟了一杯茶，推到孟媽媽面前。

「小侯這小子，一向重承諾！他說不聯絡，一定會遵守約定，讓瑤瑤好好讀書，不會讓妳擔心。」

于奶奶瞄了一旁抱著侯邦彥哭成淚人的孟瑤函。

「給他們一點時間話別。妹子趕來鯨鰭灣，還沒吃午飯吧？雖然風災剛過，但Kokomo的食物充裕，還有現流海魚，留下來吃一頓便飯吧。飯後，我再讓阿朗載妳和瑤瑤去搭客運？」

成功斬斷女兒與老男人的連結，又得到意外的資助，孟媽媽也得做點順水人情。

「好的好的，多虧大姊的幫助和勸誡，來日我和瑤瑤必定回報！」

***

海岸邊，椰林下。

孟瑤函不可能不顧慮母親的感受。但她的夢想、她的人生，一定要照著母親幫她勾勒的藍圖進行，才叫孝順嗎？

她的眼忐忑地瞄向侯邦彥，而大叔剛好也憂心重重地望著她。

孟瑤函從一開始就明白，她與侯邦彥的年紀差距大，的確沒那麼匹配。

但每一段愛情，不都是互相吸引、克服困難，走向彼此的過程嗎？

「為什麼要答應我媽開的條件？她擺明要拆散我們呀。」孟瑤函抱著侯邦彥哭道。

「媽媽的擔心是對的，其實我也是這麼想。只是當我看著妳，就沒辦法把話說出口。」

他把孟瑤函緊緊摟進懷裡，親吻她的頭髮。

離別在即。

于奶奶和孟媽媽在屋內喝茶談天，小倆口才有時間話別。

「妳太年輕，卻遇見了我。單純的妳，急於付出一切，就像妳在六絃奉獻了所有。但是我不一樣。我有過屬於自己的黃金十年，雖然一事無成，但我無怨無悔。我盡力過，你也應該如此。」

聽到侯邦彥的話，孟瑤函的心更慌。

她想要扭轉局勢：「再有夢想，也得遇到對的人！有時我會想，如果當時是我陪在你身邊，狀況就不會那麼糟吧？而且我來到六絃之後，你不覺得我們倆很有默契，一切都在步上正軌。我不要離開。」

侯邦彥用大拇指磨娑著她的臉龐，眼底盡是愛憐。

「因為妳用真心餵養六絃，改變才會發生。」

他們倆凝望著彼此，侯邦彥必須用的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強迫自己繼續說。

「但，妳該回去妳的世界，把這份愛留著，先澆灌自己。」

「為什麼？」孟瑤函不解。

從小被教導要有同理心，奉獻社會。怎麼這回大叔教的，跟大家都不一樣？

「讓自己的天份茁壯，讓內心堅強，發展成一個獨立完整的人。不要依照我的願望、依照媽媽的願望，而是聆聽心底真正的渴望，長成該有的模樣！

「一年聽起來很長，但放在人生裡，也只是一瞬間。一個人，自己在國外過一年，妳一定會哭，我也哭過，但事過境遷後，我覺得那是人生最棒的一段旅程。」

這一次，他心疼地吻了她。

「很多人一輩子，都跟別人綑綁在一起。以後妳說不定得跟另一個人一直在一起，妳還會特懷念這段獨處的時光。」

「那個『另一個人』，不是你嗎？」

孟瑤函很不高興嘟起嘴。

「難道你被我媽說中了，是渣男？教唆我去遊學，其實是藉機想把我甩了，再去勾搭像西西那樣的性感尤物？」

小女生打翻醋罈子奶兇奶兇的模樣，煞是可愛！馬上融化侯邦彥的心。

他摟緊孟瑤函，讓她的耳，貼在自己的胸膛。

「我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戀愛。但只要看見妳，我的心就會加快跳動，好像又回到二十出頭！對男人來講，這種對愛的憧憬，著實令人感到尷尬和害臊。」

說到這兒，侯邦彥自己先大笑兩聲。

「我一直不敢正視對妳的喜歡，我就是一個事業無成的老男人，拿什麼去追求一個好女孩，讓她的未來有保障？」

「哼，這種論調跟阿朗很像嘛！」就算抱著他哭，孟瑤函還在頂嘴。

這一次，侯邦彥異常虔誠，低下頭，讓雙唇停在孟瑤函的嘴邊，而她立刻吻上。

「妳出國的時候，我也要在台灣重新振作！把六絃的建設完工，打好品牌形象。我不會讓寒美企業併購，我要在大企業進駐前，聯合其他獨立商家，自成聯盟，一起維護鯨鰭灣原本的特色！這些都有得忙，怎麼還有時間談戀愛呢？倒是妳，聽說外國男人很會追女生，妳不要變心喔！妳若變心，我會很傷心，老男人哭起來很醜的。」

侯邦彥示弱撒嬌，頗有殺傷力的！逗得孟瑤函又哭又笑抱緊他。

「哼！吃過重口味，就再也回不去了！那些虛有其表的花美男，能幫我一個打十個退敵嗎？能天天煮帝王蟹拉麵給我吃嗎？」

「如果妳選日本，就是去帝王蟹的國度遊學。」

「去日本，我一隻螃蟹都不吃，我只吃和牛！還有鯛魚燒！」

「別再胡說八道了。」

兩個人在無人的樹蔭下擁抱、親吻，貪婪地汲取、儲存彼此身上的氣息，溫存著，醞釀著。

世界上有多少戀情，是一開始就要面對分離的考驗？

無論有多少戀情、多少相處的模式，結局永遠只有兩種：

分開，或繼續。

而誰也不能保證明年、甚至明天，會依然愛著對方。

但侯邦彥與孟瑤函就是決定賭上！

鯨鰭灣的天空，似乎知道離別已經來臨，開始下起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