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秘書造訪後,于奶奶一直處於沉思狀態。
無論誰跟她說話,她總是虛應,沒什麼反應。
即使是她最疼愛的侯邦彥上前關切,她也推說沒事,但時常坐在Kokomo的門前發呆。
幾天過去,鎮上的淤泥清除得差不多,電力也恢復,于奶奶主動找村長召集大家。
但這一次,不僅僅是于奶奶的租客,鯨鰭灣所有的商家、地主們也都受邀。
大家再次聚集在Kokomo。
「于奶奶是不是有賠償方案,所以又召集我們?」台下議論紛紛。
「如果談賠償,怎麼連其他的地主也來了?」
「該不會要請其他地主收購我們的店面吧?」
「于奶奶雖然嚴,給我們的租金卻很優惠。要是換成其他地主,我可能要另選地點謀生。」
「我也是。」
小店東們人人心情忐忑;但地主們則不然,個個掩不住磨拳擦掌的興奮,卻沒有人多說一句。
全場只有于奶奶最淡定。
坐她身旁的鎮長詢問:「時間差不多嘍,會議要開始了嗎?」
「再等一等,」她的眼神篤定,「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還沒到。她來了,這場會議才有意義。」
沒多久,那台加長型的萊斯萊斯再度停在Kokomo的門口,場內眾人紛紛向外張望。
率先下車的依然是冷秘書,但他必恭必敬護著車門,隨後出現一位穿著香奈兒粉色系套裝、容貌與氣質都出眾的女子。
當她看到屋內的人都對自己投以好奇的眼光,也不閃躲,落落大方地對大家嫣然一笑,立刻擄獲絕大部分的人心。
「咦?這不是那個常常上電視、寒美集團的小老闆嗎?」
「真的耶,她本人比電視上還年輕、還漂亮!」
「大集團的老闆,來鯨鰭灣這個小地方做什麼呢?」
冷秘書走在最前面,為韓如芸開門、領她至村長與于奶奶面前。
韓如芸穿著雖然貴氣,但對人謙和,跟于奶奶寒暄時禮貌周到,欠身握手都進退有度。入座時也等于奶奶坐穩後,她才不疾不徐坐下。
整個人散發的風範與氣度,讓人如沐春風。眾人的眼光追隨她的舉手投足,瞬間凝定下來。
這一次,侯邦彥與孟瑤函、阿朗與西西都坐在台下,同樣以承租戶的身份,而不是會議的支援人員。
侯邦彥看這場面、這互動,「看來,今天這場會議,的確是大事。」
阿朗點頭覆議:「沒錯。」
第二次協商會議開始。先由冷秘書上台簡單介紹韓如芸的身份與正式頭銜後,韓如芸偕同于奶奶,一起站到麥克風前。
雖然年輕,但韓如芸毫無怯場,展現新一代企業家的泱泱大度。
「鯨鰭灣的各位鄉親,你們好!我,韓如芸,代表寒美集團的最高決策團隊,來與大家商討鯨鰭灣的重建事宜。」
她的目光掃視台下,儘量與每一個人做視線接觸。
「當年,我的父母親新婚,就是到貴寶地度蜜月,留下了美好珍貴的回憶。後來忙於事業,雖沒有再次造訪,但時常和我們們提起鯨鰭灣的美景、鮮美的魚貨、還有濃厚的人情味。在電視新聞中看到此次風災重創鯨鰭灣,我的父親韓鎂,對各位的損失感同身受,希望能用企業的力量,幫大家重建家園。於是我聯絡了村長、于奶奶,然後今天來到這裡。」
韓如芸的嗓音甜美和緩,即使是談業務,療癒感十足的聲線,逐漸撤下大夥的心防。
大部分的與會人士眼睛都亮了!但侯邦彥則是越發警覺,仔細聽著韓如芸的一字一句。
「九0年代,鯨鰭灣曾經有輝煌的時代。但因為不在政府規劃的新市鎮開發範圍,也不在輕軌停靠的路線上,導致發展停滯不前,實在可惜。在我看來,鯨鰭灣擁有不輸夏威夷、峇里島那些國際著名景點的條件,但缺少整體的規劃。這一次颱風重創鯨鰭灣,雖是危機、也是轉機。所以當冷秘書代我來探訪災情時,得知于奶奶是這次受創最嚴重的地主、也是擁有店鋪最多的地主,我們就先跟于奶奶聯繫,然後知道奶奶還有個人的困境……」
韓如芸寓意深長地把目光轉向于奶奶。
「寒美企業有誠意幫忙大家,度過這一次危機!」
台下開始鼓譟。
「說了這麼多,你們的誠意到底是什麼?要怎麼解決?」
韓如芸與于奶奶交換眼神,把麥克風遞給她。
「大家應該都知道我時日無多吧?所以現在說話,我就不用彎彎繞繞嘍。」于奶奶苦笑。
鼓譟聲立刻停止。
「上次也跟大家說明白,對於天災損失,在房租上我會盡力給予優惠。對於一些比較嚴重的受災租客,就很對不起啦。韓副總找上我,提出了一份相當詳盡的鯨鰭灣開發計畫,他們想在這裡,成立一間佔地廣闊的度假村,像Club Med那樣的大型飯店!」
此話一出,台下欣喜的驚呼猶如開瓶的香檳,眾人馬上眼睛一亮、討論氣氛熱烈踴躍。
「對於我自己的地產,我打算全數轉移給寒美企業。這家企業深耕台灣,多年來累積的信用與商譽,大家有目共睹!而且由他們經手的投資開發,環評和永續經營都做得很好。我在跟韓副總談過後,覺得她是一位值得信任、值得託付的女企業家!當然,老太婆我打拼了一輩子,希望能夠把累積的資產,交棒給同為女人的韓副總,她能夠體會我的心情,繼續接手照顧大家的生計。」
台下的老租客們,都能感受到于奶奶向韓如芸的殷勤懇託,韓如芸也頻頻點頭表示允諾。
在風聲一片倒的狀況下,侯邦彥忽然舉手、起身發言。
「這個計畫,我反對!」
一向對于奶奶唯命是從的他,此時逆風操作,格外引人側目。
韓如芸靠近麥克風回應:「先生請說。」
「財團的開發案,常常大量收購土地,重新夷平,建設成你們的園區。于奶奶有個人因素,把資產轉移給你們,我無權評論。但是鯨鰭灣的土地還有其他的持有者,每個商家在這裡也發展出獨門的生意。換言之,鯨鰭灣的商圈,自成一個生態系,每一個店家都是不能被替代的角色。」
侯邦彥一向思慮清晰,當他說到這兒,許多人開始聽懂他的提點。
「如果土地轉移給你們,開發計畫並沒有留給老居民就業的空間,或是成為度假飯店後,迫使漁港遷移,園區內出現更高級的餐廳、酒吧。人們在飯店內,就可以解決衣食住行,讓原本的商圈萎縮、凋零……鯨鰭灣不就成為無趣的樣版飯店?華麗歸華麗,但沒有靈魂!人們不需要到鯨鰭灣,全世界到處都是那樣的地方。那不是幫助我們,那是扼殺鯨鰭灣的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