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0年代末台灣解嚴之後,除了迎來緩慢的民主與生活上的改變,深耕台灣的歷史學者,也才能逐步拼湊出許多屬於台灣這片土地的歷史,其中二戰時期台灣於日本統治下複雜的身分認同就是一點。
在二戰末期,日本因戰力不足開始於台實行皇民化運動,也就是讓台灣人成為表面上的日本人,來補充失去的兵源,但在戰後這些曾為日本軍體系下的台灣人,卻突然轉變成了中華民國人,錯亂的國族情感下將是什麼情緒?一直是台灣在戰爭歷史上的重要議題。
《聽海湧》是公視拍攝以「台籍戰俘監視員」為主題的短篇影集。描繪同鄉都取作日姓新海的義兄弟:新海志遠、新海輝、新海木德三人,被招募前往婆羅洲擔任日本軍屬,在戰後三人均因戰俘營的虐待與殺害戰俘站上軍事審判法庭。新海志遠想保全自己兩位兄弟,但最低階遠不及日本兵身分的他,也只是這場戰爭中,無法自我的棋子。
如果有事來到高雄,如時間允許下,我都會去位於旗津附近,戰爭與和平紀念公園主題館,這是一個在2009年建成卻較少人知曉的紀念館,也是全台唯一紀念台灣兵的主題館,除了中國來台外省老兵故事之外,很大一部分也記載與敘述台灣本籍日本兵。
當戰爭勝敗一瞬,台灣從日本變成中華民國管轄,立場突變,比起對戰爭結束鬆口氣,卻又茫然不知所措,遺留下來了除了是文化、語言與民生等隔閡問題外,無從適從的屬莫「自己到底是誰?」這點。
同樣是軍人或說是軍屬,中國對日抗戰的老兵的經歷,與成為日本兵為日本打仗的老兵,兩者從國家認同、與戰爭經驗是截然不同。例如以美國空軍飛虎隊幫助當時中華民國軍方打退日本空軍,在這點上對外省老兵來說飛虎隊無疑是英雄,但對於日本兵的本省老兵來說飛虎隊是難纏的敵人,而台灣從敵我共存在這片土地上,無疑就啟上許多波瀾與浪花,國民政府想掩蓋與抹滅的終究紙包不住火,在解嚴後到如今,台灣人除了認同自我外,也更能知道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
在公視上撥出以台籍戰俘監視員為主題的《聽海湧》,敘述關於在大時代下台灣人在太平洋戰爭後期,成為名義上的日本人而已非戰力人員的軍屬進入戰場,充當管理員、翻譯、勞動等日本軍人之下的職務。同鄉都取作新海的三位結伴兄弟,正直的新海志遠、圓滑的新海輝、單純的新海木德,加入了這場殘酷的戰爭遊戲之中,前往婆羅洲管理戰俘,在一次收容中他們發現了會說福建話的亞洲人,中華民國駐北婆羅洲領事-羅進福。
《聽海湧》在故事上參考了,許多日本歷史戰俘監視員的口述歷史資料,與遺書,其中新海志遠的故事參考了當時台籍戰俘監視員柯景星,接濟中華民國領事卓還來妻兒的故事。
《聽海湧》在故事上做出的改編,除了新海志遠的主線故事外,他的兄弟新海輝與新海木德,也都分別代表著當時在日軍體系下最低階台灣兵的困境,聽命殺人或死在戰場,戰爭結束後一場混亂下,可以看見台灣在國際舞台上的孤兒之態。
戰俘監視員在日又稱為「捕虜監視員」,是在現代戰爭所延伸出的軍屬職業。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十九世紀,國際《日內瓦公約》就有對於戰俘的待遇作出人道規定,故各國在戰俘營裡才開始有管理人員的出現,也就是我們所知的戰俘監視員。
雖然名義規定需依照國際法和軍隊內部規則來管理戰俘,但當戰爭時間拖長與各種物資缺乏下,很難保證戰爭中戰俘的待遇。《聽海湧》的時間點也是在日本即將潰敗時,捲入其中的台籍日本兵。
作為《聽海湧》主角新海志遠,參考真實的台籍日本兵捕虜監視員-柯景星(河村輝星)的故事,而作為參考故事背景的柯景星,應該是從日本大正時代出生,所受的教育和文字都是以日文為主,因為家庭因素而受到軍方招募.在1942年被派往北婆羅洲擔任俘虜監視員,最後以殺害戰俘的罪名被定為死刑,但最後在審問時柯景星的日本長官表示是自己親口命令柯景星執行處決戰俘的一事,故才讓他變為有期徒刑,並回到台灣。
《聽海湧》除了關於柯景星的故事之外,也採取柯景星在擔任捕虜監視員的另一件軼事,也就是他接濟中華民國駐山打根領事卓還來妻子趙世平一事,也延伸出羅進福與他太太何景儀這兩位角色的誕生。
影集最後一集有拍攝團隊實際走入當初《聽海湧》故事背景位於北婆羅洲的戰俘營區,目前該地已成為一座公園,留下的物品極少,可以說是台灣、日本都較少人知道,歷史戰爭瘡痍的一角。而像這樣的戰俘營,其實在台灣也多半無留下遺址。
二戰中,日軍其實在台灣設定了不少台灣戰俘營,來關押同盟國的軍人,第一間設立是金瓜石戰俘營,主要是利用戰俘開採礦物,因為當時物資匱乏,故台灣戰俘營其實死去的戰俘相當多,並且在日軍敗退時的情緒上更讓戰俘待遇相當難受。並且在日本紀載裡,也有不少虐待戰俘的日本軍官,如:東京俘虜収容所的渡邊睦裕,就是相當知名以凌虐戰俘為樂獲得性快感的日本軍官,但比起台籍日本兵被逮捕判刑,渡邊睦裕受到逃亡資助,直到死去都未受到起訴。
這部由台灣團隊拍攝的短篇故事,是少數台劇以台語和日語為主軸的電視劇,這點在近年來台灣多種語言的狀況的戲劇,我覺得是一個很好的現象,不管是多族原民語言、客語、甚至是台語或是台灣華語等,都是展現台灣多元文化的一環。但同時《聽海湧》卻也是台灣在走過日治時期的一樁台籍日本兵的悲劇。
這樣的悲劇降臨無分台灣人、日本人、中國人等,世界落入了殖民與戰爭的悲劇,而就如同新海志遠所不解的,那麼這一切換來的到底是為了什麼?是什麼事情需要讓這些各國一般人民穿上軍裝在毫不認識的島上廝殺。
《聽海湧》主軸是台灣人在歷史上國家認同的悲情縮影,也是多年逐步想摸索出的答案,我到底是是什麼人?同時也是一個時代下再次展現出戰爭的無情與悲劇。以《鬼太郎》漫畫知名的反戰漫畫家-水木茂,就繪製以他被派往南洋經歷的二戰故事《漫畫昭和史》,還有描繪真實二戰日軍的作品《全員玉碎》,表達出戰爭對於一個日本無力與無能的小兵,是怎樣的存在。但對比日本大量的歷史資料,台灣日本兵的故事卻在台灣這片土地上,因為政治員因缺席,還需要遠渡日本完整這些原是台灣人的日本兵故事與遺書。
故雖然新海志遠有參考柯景星的故事背景,但我更認為新海三位兄弟是當時戰場上台灣人的縮影,不管是想與日本人平起平坐、或是聽命於長官放棄思考、還是總總的無奈,戰俘與看管人,都是一場大時代下的人民披上軍服的悲劇。
如今過了八十多年,台灣隨著各種轉型正義與再次挖掘歷史,讓許多屬於台灣的故事再次被人民看見,是一種遲來的感觸。也是讓我我們更知道,所謂的老兵的故事不是只有眷村、榮民、一把青。
歷史的濫觴之處,在回頭看往往觸目驚心,不忍直視。有些傷痛在多年後才逐漸被看見,而說在多也已無法挽回什麼,《聽海湧》試圖用有限的資料與方式,完整當年台灣捕虜監視員的故事,如以可憐或可恨來概括一個人的人生,不免太過粗糙。誰想要生命到最後是這樣逝去?又或是為何終將這樣結束絕口不提的帶入臨終。我想並非台灣時代劇太苦,而是真實的台灣本身就是一個在被殖民和抗爭下殘酷走向今天卻沒放棄的民主。
聽海湧,這片海還藏了什麼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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