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

收到這個月的《冠羽》（我是很資淺的台北市野鳥學會會員）。這一期篇幅最長的文章〈啄木鳥與人類的關係〉，作者黃有利，讀下來覺得蠻有意思。

行為特徵明顯的啄木鳥，是知名度很高的鳥類，大概很少有人不知道有這樣的一種鳥，不過首先，台灣有啄木鳥嗎？答案是有的，叫「小啄木」*（Dendrocopos canicapillus，Gray-capped woodpecker）。

看鳥會出版的圖鑑上的介紹，說小啄木是「常見」的留鳥，我是沒親眼看過，講出來不怕大家笑，目前對包括鳥在內的野生動物，我基本上是那種看自己飛過來/跑出來給我看的那種觀賞人士，所以還沒看過小啄木這種根據圖鑑說法理論上「常見」但實際上還是要特別追/找一下/好幾下的鳥。

看文章引用的參考資料，《冠羽》這篇文章似乎是基於Handbook of the Birds of the World這套叢書的原文介紹之上的改寫，所以這篇文章介紹了非常多世界各地、古往今來跟啄木鳥有關的人類文化，時間空間尺度涵蓋了舊大陸、新大陸、舊文明、原住民，神話、古代、近代、現代的都有。

譬如說，羅馬神話中，有個一對雙胞胎（羅穆盧斯與瑞摩斯）被狼養大，後來成為羅馬市奠基人的神話故事，其實故事中，養這對兄弟的除了狼，還有一隻啄木鳥。最近上映但還沒看的電影《異形：羅穆路斯》也用了羅穆路斯，估計跟前前一集異形取作《普羅米修斯》一樣，是電影創作時有埋神話梗，不曉得這集有沒有隱含跟狼甚至啄木鳥有關的象徵。

還有提到，不少文化都認為啄木鳥是一種具有預測下雨能力的鳥類，是一種雨鳥，這樣的地方有英國、法國、德國之類的舊大陸地方，也有Guadeloupe這樣的加勒比海新世界海島。

除了預測下雨，人類學方面，婆羅洲的Iban人直到20世紀中葉，日常仍會用啄木鳥的叫聲、飛行的動線來占卜，描述的跟出門要看農民曆一樣，更神奇。

覺得人類文明跟啄木鳥有關的文化典故的時間空間尺度之所以這麼廣，八成還是因為這種鳥實在特徵太過明顯，從古（石器時代）到今，人類很難不去注意到和觀察認識，然後各種故事——跟知識——就油然而生了。

不過可能因為原文作者是外國人吧，這篇應該是改寫自Handbook of the Birds of the World的文章，都沒提到華人地方在古代或現在的類似神話或典故，但商代的甲骨文，已經有啄木鳥這個字了。

學者林沄在〈一组卜辞的释读〉中，指出底下這個原本被解釋為「鷹」的甲骨文，其實應該是啄木鳥才對。

前人之所以誤讀，要嘛是不去看左上角那個小小的ㄈ，不然以為這個痕跡是龜殼的凹陷之類，總之沒把那個小ㄈ當成筆劃，所以才誤讀，一旦把這個小ㄈ當筆劃，跟啄木鳥的聯想很容易就能建立起來了。

不過這個甲骨文字（aka.漢字前浪），並沒傳下來，早早死在沙灘上了。現在學者姑且是引用後浪《爾雅·釋鳥》提到的：「鴷，斲木。」，鴷讀音列，斲讀音啄，斲木讀起來就啄木，所以就用「鴷」來充當這個甲骨文了。爾雅成書跟啄木鳥的甲骨文字相隔應該不只1000年，大陸上的啄木鳥不只一種，鴷說不定也不是當初甲骨文造字者所指的那種啄木鳥了吧。

出處的卜辭，原文長這樣：

圖中圈起來的地方就是兩隻向左看齊的啄木鳥（鴷）。

卜辭寫成國字是：

貞爭：王曰兔鴷，田爾其執（右）

貞：勿曰兔鴷，田弗其執（左）

林沄進一步指出，鴷這個字還有兔，是指人名或族名。 

這段卜辭在問的事情是，商王叫兔跟鴷兩族去爾這個地方打獵，會捉到嗎？

其實不只兔子、啄木鳥，商王蠻習慣用動物來稱呼某群（族）人，像是還有「雀」、「犬」族。

*台灣不只一種啄木鳥，只有小啄木收錄在「常見」的圖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