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齊，再看見棒球的樣子（下）

一個球星能有的樣子

　　從周思齊的生涯，我們看見一個棒球員該有的樣子和不一樣的樣子，但是這次引退賽之後又給了我更多思考。老實說，即便我是一個老爪迷，對周思齊也有非常好的印象，這次引退賽的空前盛大，我都不禁很不好意思的偷偷覺得，這是不是真的太浮誇了一點？一夕之間周思齊幾乎成為了台灣最偉大的棒球員，跟棒球不熟的台灣人在打聽周思齊跟陳金鋒和彭政閔到底誰比較厲害，PTT棒球版在討論周思齊是不是在兄弟隊史裡是不是僅次於彭政閔的存在，因為五月天的關係連在中國和星馬周思齊都因此有了能見度（還帶著陳子豪一起紅了），據說連短今的IG追蹤人數都暴增。我實在不願意說實話，就是我覺得好像還真的不至於，台灣的棒壇歷史有太多值得一書的故事和英雄，最起碼本周六要引退的另一位球星嘟嘟潘威倫，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嘟嘟的貢獻和成就絕對比周思齊更高，光是目前為止中職史上勝投王的榮銜就更不容易，更別提國際賽場上潘威倫的汗馬功勞更是書不勝書，但我並不看好嘟嘟的引退賽可以掀起那麼大的波瀾（但當然難講，統一獅辦引退也是非常有一套的）。所以我不得不重新思考，到底周思齊的引退賽最大的意義可能在哪裡？

　　然後我想起NBA永恆的論戰：「Micheal Jordan跟Lebron James誰比較偉大？」我對籃球實在沒那麼大興趣，那些專業數據的分析我也不太看得懂，但這個問題我對我自己的答案倒是滿有把握，那肯定是Micheal Jordan。我的理由跟什麼數據、競爭對手強弱、身體素質、幾座冠軍什麼的關係不大，純粹是因為Jordan把NBA帶到全世界，James再強，也沒辦法把這件已經做到的事做第二次。回到周思齊引退賽，用句可能會被罵的「支語」，就是周思齊的引退賽讓中華職棒「出圈」了，你可以說五月天的賽後演唱會讓中華職棒在中國和其他華語國家看到，也讓台灣本來從沒關注過職棒的民眾看到現在職棒是什麼樣子，這是橫向的擴張；而第一天找誠泰、第二天找一、二代象回來，更讓很多本來對中華職棒死心的老球迷重新回到球場，這是縱向的喚回。前者可能還是在確定與五月天合作後才產生的效應，但後者絕對是一開始就精心安排的結果，最高明的地方是打從半年前的引退記者會開始，顯然就已經展開這個目標，那場記者會的核心並不是在說周思齊是怎樣了不起的棒球員，而他要引退了，而是以引退為名，周思齊很柔軟的說自己要離開了，他好想念他的「老朋友」，誠摯地邀請他們在他還在的時候回來球場聚一聚，「老朋友」才是周思齊引退賽真正的主題。當然我不知道這樣的設定是來自於周思齊本人還是球團的行銷人員，但是很明顯他自己非常清楚這個邏輯，他要用自己的「離開」換取老球迷的「回來」。這半年來所有宣傳這次引退賽的機會他都不斷呼喚這些中華職棒的「老朋友」。他那篇傑出的引退演講裡，不斷提到那些一代名將，而且就是用一個小球迷的角度跟那些曾經被重重傷過的「老朋友」站在一起，喚醒老球迷對棒球曾有的迷戀（題外話，媒體提到比較多的是陳義信讓他「徹底淪陷」的眼神，我卻是在周思齊說他要找李居明簽他的球員卡這段再度落淚）。所以，讓我們回到這個章節的標題，一個「球星」能有的樣子。除了做好一個球員的本份，更難的是明白自己的影響力，然後盡其所能地在他有能量的時代為這個環境做一些事。

　　於是，周思齊跟陳金鋒和彭政閔到底誰比較偉大？如果你問我這個問題，我會說從「球員」的角度來看，成績數據擺在那邊，沒有什麼太大的爭議。但是從「球星」的角度來說的話，我只能說還不知道。因為球員身份可以卸下，但是球星的身分是一輩子的。說不定與其去想「周思齊有偉大到辦這麼盛大的引退嗎？」多年以後回過頭看搞不好會發現「那場引退本身就是對台灣棒球一次偉大的貢獻」，況且周思齊肯定還有很多想為棒球做的事，而且就如同他在為台北市立棒球場立碑請願時大聲喊出那句話：「你們不會的話，我會！」他沒有打算置身事外，我們還可以繼續期待他會用他的智慧為棒球做什麼事。

棒球，是歷史和故事綴成的詩篇

　　本來沒有預料到這篇文章會寫得那麼理性的，畢竟那兩個晚上實在太多很好哭的時刻。看到有文章在討論「你是哪一段開始哭的？」這句話讓我想起復仇者聯盟終局之戰裡面，美國隊長主持創傷分享會時他們好像也有類似的對話。我的話，大概是在921五月天離開地球表面的間奏裡聽到戰歌的時候（對不起，我自己也覺得有點早），而最後一個哭點是引退賽都結束好幾天後，中信兄弟官網釋出最後隊友獻花時的側錄，那支影片的洋蔥大概跟籃球一樣大。有些這幾天才因為各種原因開始關注中職、關注兄弟的人，紛紛問起到底這些片段背後有哪些梗？甚至我也看到有人覺得，922現場大螢幕應該介紹一下那些隊友跟周董之間的故事，他們也好想知道。我看到這樣的意見只能有些無奈的微笑，怎麼可能放得下呢？要解釋高宇杰為什麼哭那麼慘，如果只說「他今年被周董帶重訓，表現脫胎換骨」這哪能說明那些眼淚的重量呢？我必須告訴你宇杰去年遭遇職業生涯最低谷，在WBC「一戰成名」大概到了人人喊打的程度，尤其是象迷自己罵得最兇殘，周董的改造讓他重新站起，很有機會重新成為國家隊捕手，但是說到這邊好像還是不太夠，我是不是還得提到2019年十二強賽，身為新秀的宇杰，對韓國大聯盟級投手金廣鉉打出勝利打點二壘安打，一戰封神，被媒體高高捧起，你才會懂他之後的重重摔落有多痛，也才會懂他在周董肩上留下的淚水有多少的感激。宇杰還很年輕，職業生涯不長，如果你問為什麼看起來很酷帥的張志豪也哭得那麼慘，那就更麻煩了，我是可以很簡單的告訴你：「他現在是野手群裡面除了周董之外最資深的學長，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最長。」但是這哪能說明志豪的眼淚多麼難得呢？為了球隊勝利錯過每個打者夢寐以求的完全打擊時他輕描淡寫，球隊最近一次二連霸他都因傷錯過，他的不甘心也壓抑下來，好不容易傷癒歸隊用單場MVP證明自己時，他告訴自己要ㄍㄧㄥ住，但這個晚上他在周思齊肩頭哭得像個委屈的孩子。甚至你要是想知道為什麼最後王威晨擁抱前說：「我代表王光輝…」就完全淚崩說不下去了呢？唉，我還得從輝老大介紹起嗎？

　　職業運動就是故事綴成的詩篇，這些故事很多都很殘酷，但是都那麼動人。這些故事成為球迷之間一種可以辨認身分的秘密語言，就像是那個晚上當周董說到「兄弟齊心」然後又Cue阿坤的時候，我們就都知道他要提到短今了。擁有這些近乎通關密碼的語言，是球迷之間驕傲的身分印記。但我衷心期待你能進球場來聽聽這些故事，尤其是這次因為五月天初次接觸棒球的五迷，如果你曾被五月天歌詞裡敘述的情感而感動，那棒球會讓你感到驚人的熟悉，球場的紅土上每天都有一群憨人在搬演那些頑固和倔強，最起碼江坤宇柯基撲的時候也會離開地球表面啦。

　　讓周思齊成為更多人接觸棒球、回到棒球的契機吧！不管這世界如何變化，我們唯一的信仰，只有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