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內洛蕾視角
——故事開始後五年
意識恢復時,琊柏的氣息依然縈繞在我身邊,我貪婪地感受著不想睜開眼。
記得多少個這樣的清晨,我閉著眼睛撒嬌,他吻著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在我耳鬢廝磨,哄著抱著念著。
所以很多時候,不願意睜眼,我想等他先來親我。
等了很久也沒等到該出現的吻。
難道他還沒醒,今天要做睡美人讓我做王子?
我不滿地鼓起嘴,緩緩睜開眼睛,琊柏還沉浸在睡夢中。
我印了一個長長的吻在他臉頰,然後側支著腦袋癡迷地看他那張讓我魂牽夢繞的面龐。
許久不見的幸福感重新充斥我的心房。
只要琊柏在,我就有無窮的力量,不管是父親,還是心頭紛亂的聲音,都不怕了。
伴隨著微微透過紗帳的清晨陽光,瑟芬妮的歌聲輕柔地傳了進來。
眼前的琊柏頭髮變短了還成了深灰色,象牙白的皮膚也黑了點,臉好像也變了……
我忙抱著被子坐起來。
這不是琊柏,是誰闖進寢殿,裝成琊柏睡在我旁邊?
可眼前紗帳的顏色,還有拉開紗帳後房間的擺設,都在訴說這我走錯了地方。
我像宿醉過後一樣頭痛,忙敲敲自己的頭,準備伸手撿起地上的衣服。
身後的人轉醒。
我整個身體僵硬地繃直,被子抱得更緊,卻忘了背後的一覽無餘。
好爾德捅捅我的背,我一哆嗦忙又轉身面對他,被子死死抵在胸前,後背靠在床梁上。
他呆坐著,被子只蓋到他的腰,上半身什麼也沒穿。
我把目光穩定在他脖頸以上,端得緊緊地讓自己不會不小心往下看到些什麼。
意識到我的尷尬,好爾德想開個玩笑緩和現在的氣氛,我戒備的目光讓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發覺我的狀態好像我們初識的那一夜,只是多發生了點什麼。
好爾德的狀態變得不同了。
還是他先開口:“對不起。昨天你很主動,我以為你願意……”
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簡單明瞭地問他:“你能轉過去嗎?我想穿衣服。”
好爾德看著我,眼神中流露出失落,伸手過來想要摸我的臉。
我把被子攥得更緊,往後縮了縮,好爾德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的嘴唇抖了抖,仿佛想要說點什麼,最終沒說出來,轉過身去。
我急忙去撿衣服,迅速穿上,把腳塞進鞋就準備逃跑。
不知道什麼時候好爾德又轉回身,坐在床上喊我,喊的居然還是我的名字。
“安內洛蕾。”
聲音低沉得很,“天都亮了,反正晨會也來不及了,不能多留一會?”
“……”
“我不知道你昨天怎麼了,滿臉都是血。我很擔心你。”
“……”
“我可以保護你,也願意照顧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
“我喜歡你,是真的。”
我的目光開始迷離,想起上一個說喜歡我的生物。
當看過世上最美的風景,就無法再為片葉留心,哪怕那樣的美景再也回不去。
只要……不毀了琊柏的國度就好。
我又低下頭,長長的波浪卷髮阻隔了我和整個世界;隨著瑟芬妮的歌聲,紅色液體從我眼中滴落到手背上,悄無聲息。
身後的好爾德撐開紗帳,急促地說:“你知道嗎,我從未碰過別的女孩。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沒有心情去思考好爾德的話,想著快點回去把自己藏起來。
這時敲門聲響起,士兵在門外喊:“公爵,王后的貼身侍衛又來了。”
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猜是好爾德起來穿衣服了。
“魅藍已經來了好幾次,我怕影響你休息都是讓士兵把她支開。你還是打算從看臺走?”
我定定心神,擦乾眼角和手背的紅色淚痕,轉回身走向寢室門,眼角看到好爾德已經穿上他的米色軍裝。
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沒意義的話,從寢室門走出去。
門口站崗的士兵施禮卻不敢抬頭看我。
城堡的環狀樓梯跟薦語宮殿直向的很不一樣,我越過樓梯柵欄從大堂上空直接落到地面,看到站在城堡門邊好像等了很久的魅藍。
魅藍總算是放下心來:
“王后,我找了您一個晚上,又不敢驚動宮殿侍衛,只能來找公爵。幸虧您在這裡,不然我真不知道去哪找,如果出……”
魅藍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著我的鎖骨說不出話來。
我大概猜到她看到了什麼,趕緊扣好領口。
回頭再看一眼,好爾德站在樓梯上望著我,我拉起魅藍落荒而逃。
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我並不想去處理好爾德的感情,連晨會我都宣佈暫時交給國師主持。
國師雖然不支持我,卻是琊柏親選,國度大事交給他不成問題。
可是這世界從來都不是你不想處理問題,問題就不來找你的,據說這幫大臣又不知道從哪得知我昨夜在公爵城堡,吵翻了。
從前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他們一樣冤枉我,事到如今何必在乎他們的想法。
擺弄著剛送來不久的藍色妖姬,小聲說:“我看到琊柏了,還看到……”
我想說——心魔。
不知道魅藍有沒有聽明白我的話。
她沒接話,輕撫我的背。
我低下頭失落地說:“琊柏知道會不會討厭我?我不是故意的。”
昨天晚上,差點殺了魅藍。
魅藍手上的動作沒停:“王后別多想,國王不會怪您的。”
我壓在喉嚨裡輕輕說了一句:“我寧可他還能怪我。”
抬眼環顧空蕩蕩的寢殿,再低頭看看手裡的花,“我有點悶,想去神殿看看奧瑞莉婭。你一夜沒睡,留在寢殿休息吧。”
“魅藍沒事,魅藍陪您去。”
我回頭看她,點點頭。
進入神殿祭台,奧瑞莉婭還在擺弄她的花花草草。
我示意周圍的半精靈守衛到遠一點的神柱週邊,飛過去捂住奧瑞莉婭的眼睛。
奧瑞莉婭用不可見的觸手捅捅我的腰:“姐姐,我的觸手能看到四周狀況,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我先忙完手頭的工作,再跟你聊天。”
說著,完全沒有離開她的花。
我放開奧瑞莉婭,覺得她這個反應一點都不好玩,扭頭看向整個神殿祭台。
“這裡都沒有多少生物。奧瑞莉婭,你總是自己呆在這,那幾個守衛也不能算陪你。不無聊嘛?”
奧瑞莉婭忙著的手停滯片刻,考慮了一會:“公爵這幾年都很少過來了。”
“哦。”
我踢著地上的石子,並沒有注意到這句話有什麼特別。
可能是忙完了,也可能是奧瑞莉婭想好要跟我聊什麼了,她放下手裡的工作走向我。
嘴動了動,像是給自己下一個大決心那樣開了口:“姐姐,我聽說你連續在公爵那裡過了兩個晚上。”
我翻著白眼,沒想到聊到這個話題上了。
這兩天發生的一切,傳得太快了些,就連消息沒那麼靈通的神殿,都在一天之內得到了消息。
不過,我越來越不怕這群傢伙嚼舌根了。
可能是看我沒否認,奧瑞莉婭繼續說下去:“姐姐,公爵不是好人。”
我對這個結論嗤之以鼻。
畢竟這些日子,除了好爾德,都沒誰站在我這邊,他不是好人,我還要去哪裡找好人。
我淡淡開口:“他喜歡你,你就這麼說他。”
“我不喜歡他,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喜歡我,我只想姐姐你好好的。可我看著你離他越來越近,西爾維亞也看著大祭司離他越來越近,我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大祭司?
前天晚上的舞會,大祭司確實像是歸順了好爾德。
想在這個國度活下去,大家都找能有的能用的聯盟和勢力,各取所需罷了;難道這樣,也要被千夫所指,甚至自己身邊原本親近的生物都不能理解?
我冷笑著說:“我從前都不知道,奧瑞莉婭你這麼天真。你讓我遠離好爾德,是要讓我被那群國會大臣逼死嗎?還是你覺得,你,或者西爾維亞,能保護我?我是吸血鬼,你知不知道我在這個妖精的國度生存有多難?”
奧瑞莉婭看著我,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聲音逐漸小下去:“我,我什麼都沒有,只有這麼一個神殿守護小隊。其實這個小隊,也不是我的。”
奧瑞莉婭與世無爭,怎麼會有自己的勢力。
曾經的朋友,今日無話可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是我們現在這個狀況吧。
我沒了最初來看她的興致,轉身想要離開。
“姐姐,”奧瑞莉婭在身後喊我,“我能問一下,您的母族……”
我依然背對她,只是頭微微扭向側邊打斷她的話:“我沒有母親。”
只有姐姐。
茫茫然又想起姐姐的預言,“金未觸”;可我怎麼覺得,剛才那一刻,是我再也觸不到曾經認識的那個奧瑞莉婭了。
飛向神柱外,遠遠看到魅藍依然站在我進去時她站的地方,看向神殿方向的視線因為受到幻影魔法的攻擊而顯得有些茫然。
我落在她面前,鼻頭有點酸。
我問她有沒有覺得我錯了,背叛了琊柏。
魅藍搖搖她小小的頭,說她只希望我安定幸福,琊柏一定也希望我安定幸福。
我又問她,覺得好爾德是不是好人;魅藍用她的小腦袋努力想了想,搖搖頭。
我以為她的意思是說,好爾德不是好人。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公爵是真心的。我不想王后活得那麼難,我只希望您快樂,讓您強大,可以保護自己。國王回來,第一眼看到您的時候,您一定要還快樂地活著。”
魅藍認真的表情,就像琊柏不甚清晰地說:“我不怪你,我只想你好好活著。”
“回去吧。”我對魅藍說。
看著魅藍的背影,我想起那些百轉千回,絲絲入扣的心情,陪我抵抗千年焚燒,讓我昨天幾乎就想要和曾經的自己同歸於盡。
可我不只是自己,我還有姐姐和魅藍要保護。
我走了,她們能怎麼辦?
不為我自己,
還要為了她們活著。
一夢緣起,一念捨棄,有些心情,該停就得停了。
可能是見我沒有跟上去,魅藍停下來回頭看我;我報她以微笑,急走兩步,再次走上這條我走過近三千年的路。
(《薦語神性之國度》 連載中)
白鹿青涯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