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91
「沃夫？！」榮格人還沒到一樓，聲音倒已經先傳到澳福那兒，搞得澳福也引頸企盼，想看看好久不見的榮格消失一陣後，變得怎麼樣了。
「형！！」
Il nome suo nessun saprà... （無人能知他的名字…）
E noi dovrem, ahimè, morir, morir!（而我們都將難逃一死！）
Dilegua, o notte!（消失吧，黑夜！）
Tramontate, stelle! Tramontate, stelle!（下沉吧，星星！下沉吧，星星！）
All'alba, vincerò!（黎明時，我將勝利！）
Vincerò! Vincerò!（我將勝利！我將勝利！）
～Nessun dorma, ＜Turandot＞by Giacomo Puccini
澳福事後回想，那股仙樂神曲餘音繞梁、無法散去，似乎在腦海裡出現，又像是真實聽到，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還是究竟涅槃，澳福完全搞不清楚，那個曲調，根本無以名之…
Il 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沒有人會知道我的名字，不、不）…
不、不，不是悠美的歌聲，而是渾厚的嗓音，這點澳福很確定。可明明榮格的嘴形不像是在唱歌，用說的、而不是唱著叫喚他的名字…難不成他也出現了類似榮格的靈視經驗？只不過這回是耳朵裡的靈「聽」，而不是靈視。
如是我聞？
榮格事後回想，空氣似乎有股酒香無法散去…泥煤味？皮革味？漿果味？酒不迷人人自迷，暈眩感似乎是腦子裡出現的，又像是真實嘗到，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榮格完全搞不清楚，那股味道，令人心醉神迷…莫非是猴兒酒？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楊慎《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
不、不、不是心醉神迷，更具體來說，那酒味像是產自西域吐魯番莊園*的 Syrah 葡萄，經過多次蒸釀，至少三蒸三釀…酒體輕盈又清新，不像是薄酒萊的活潑，是十來年的青春；酒體厚重又濃烈，上百年的醇醪，聞著人都要醉了…澳福竟讓我神暈目眩？
「咳…」艾瑪望著樓梯口的榮格與樓下的澳福，兩個大叔動也不動望著彼此，簡直像在演大戲的橋段，不禁感到納悶，這裡是蘇黎世湖畔又不是維若那卡佩羅路23號，有必要演成這樣嗎？何況，榮格被稱為少女峰（見：假如榮格53），感興趣的對象也該是少女，而不是大叔。
「我說你們兩個，」艾瑪不忍了，「也才多久沒見面，搞得好像生離死別；卡爾，你別再演了，在部隊服役兩個月，你昨天一回到家就開始睡覺，怎麼今天一見到沃夫立刻就喜上眉梢？『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嘖嘖，不可以呦～」
才說完，艾瑪看著沒反應的榮格，心頭一驚，想起不曉得在哪裡聽過的一段話：
「如果丈夫外遇，妻子一定會知道，她能用所有方法感知到，只是有些人無法拿到證據罷了。」
《好搭檔》
不對呀，卡爾一向是直的，才有許多少女峰/榮格女郎的傳聞出現，可是，他這回見到澳福這麼熱切…莫非在部隊裡被掰彎了？！
不不驚心！艾瑪打了個冷顫：
人生一夢，白雲蒼狗。錯錯對對，恩恩怨怨，終不過日月無聲，水過無痕。所難棄者，一點痴念而已。
《步步驚心》
可是，那是戲，不該是我的人生呀！
「咳！」艾瑪咳得更大聲，想將心頭的煩亂咳出去，也順便提醒榮格：Big brother's watching you.
被艾瑪連著兩咳，榮格驚覺自己的失態全都落入艾瑪的眼裡，訕訕笑著走下樓梯兩步，急中生智，揚了手中的信件：「沃夫，這是來自中華帝國的郵件，可是和你有關？」順勢轉頭撇了眼艾瑪，確認她有見到那信封，才又再往下走。
「這…」澳福根本忘了這件事，好一陣子沒見到榮格，這信是打哪來的呢？「寄信人是誰呢？」
「Richard Wilhelm，」榮格三步併做兩步，想趕快將信拿給澳福看看，不料一個心急踩空，幾乎要從樓梯滾下，幸好澳福身手矯健、一個箭步向前，堪堪扶著榮格才免於他跌落下來。
「呀！！」
「형！！」
「小心！！」
三個人同時驚呼。
「可是，就算是在書上讀到的，你怎麼會印象這麼深刻，彷彿你曾經歷過這些事情而記得一清二楚呢？」榮格再度追問。
「窩不知道；」朵拉還是這麼回答，「或許是《薄伽梵歌》的文字特別優美，所以我記得清楚；也或許我跟小朋友一樣，對於故事特別著迷吧…
『肉身的存在，其目的是引導你走向靈魂。有了肉身，你就能體驗所有短暫的事物――你的思想、你的情感、你的情緒。你周遭的世界是暫時的。你的肉身本身是暫時的。最終，你會對所有暫時存在的事物感到失望，那時你就會尋求不朽，進而發現靈魂。阿周那，你現在為了肉身而悲傷，然而你甚至都還沒弄清楚肉身存在的理由。
『所有活著的生物之中，人類得天獨厚，得到最多祝福。』奎師那繼續解釋道：『因為人的肉身被賦予智力（buddhi / intellect）。只有人類有能力可以區辨哪些事物是短暫的，哪些不是。只有人類有能力辨別肉身和靈魂。阿周那，你和戰場上這些人一樣，你們花費一輩子的時間，卻從未把握機會多花點時間探索不朽的事物，僅僅專法於短暫的事物。
『你的肉身透過五知根（five gyan indriyas），即眼、鼻、鼻、舌、皮膚來接收外在世界的資訊。你的肉身透過五作根（five karma indriyas），即手、足、臉、肛門、生殖器來應對外在的物質世界。從接受刺激到做出回應，這當中有一整個系列的過程發生在你的意根（mind / manas）之中。這些過程建構了你對這個物質世界的了解。阿周那，你視之為『戰場』的這個地方，不過就是你意根的一個觀點而已。就像所有其他觀點一樣，這個觀點並不是真實的。」
《摩訶婆羅多的故事》＜天神之歌＞
「這觀點不是真實的…真的是這樣嗎？」榮格搖搖頭，接著閉上眼睛，眼皮底下的眼珠子滾動了幾圈：「我記得讀過一篇文獻，提到一場引發爭辯的意外*，非常有趣：
一九三〇年代的某一天，兩位化學家在工廠裡起了一場重大爭執…他們在杜邦化學公司傑克森實驗室調配藍色染劑。其中一位（Arthur Fox）將一種白色粉末倒進燒瓶，結果一不小心手滑，白色粉末飛得到處都是。就在那個時刻，剛好另一位化學家（Carl Noller）站旁邊，吸進了一些粉末。這些粉末從鼻孔進入他的口腔、沾上舌頭，立刻讓他眉頭嚴重打結，顯然味道讓人極度厭惡。失手的福克斯認為諾勒的表情太浮誇了，他自己吸進一些粉末，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為了確認，福克斯沾了一點白色粉末放在舌頭上，跟諾勒保證這一點兒也不苦，諾勒也用手指沾了點放入嘴巴，眉頭仍然禁不住深鎖。於是他們要實驗室裡的其他人跟著這麽做，讓實驗室裡的其他人當起小白鼠…
摘自《品嘗的科學》
結果你猜，怎麼了？」
朵拉聳聳肩，「該不會有人覺得苦，有人不覺得苦？」
「賓果！這些人形小白鼠的確證實了，有些人可以嘗到白色粉末的苦味，比苦瓜還苦，直說人生苦短；有些人卻嘗不出苦味，只說當歸很長，根本不苦。」榮格睜開眼睛看著朵拉，「所以我說，奎師那顯然不曉得這場意外，才會說五知根、五作根、意根什麼的，完全忽略了每個人在基礎的生理上就已經有所差異，才會對阿周那說戰場只是個觀點、戰場不是戰場…這對那些在壕溝裡出生入死的戰士們，一點也不公平，而且，說戰場不是戰場，搞得好像在繞口令，舌頭快打結了…」榮格突然停在這裡：「…等等，是沃夫還是衛禮賢，說過類似舌頭打結的話，『如來說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
「等等，卡爾，」朵拉立即回應榮格，不知哪來絲毫不輸給他的氣勢：「你這個說法很有趣，讓我們重新來看這句：『肉身的存在，其目的是引導你走向靈魂』，靈魂才是重點，我認為，奎師那也沒有忽略肉體的存在，祂更為看重的是透過肉體的學習來增進靈魂的成長；要是肉體勝過一切，贖罪券賣得嚇嚇叫也就是理所當然了…有錢可以買到贖罪券，靈魂也就可以不用修練學習了，人也就不會有所長進了…卡爾，你真的認為這樣比較好嗎？」
「嗯…你說得有道理…這的確是我的偏見…」榮格很快認輸，「…正義女神之所以要蒙上眼睛，就是為了不讓自己的偏見影響判決，從這個點延伸來看，靈魂的重量勝過一切，只是人們出於各種私利或說不出的原因，譬如說該死的贖罪券，讓許多事情偏差了。」
「嗯…沒錯，《薄伽梵歌》也這麼說…」朵拉見榮格態度軟化，隱隱得到認同，開心得緊：
「『你的智力並未覺察到靈魂的存在。你的智力追尋意義和證據。智力為什麼會存在？在物質的世界裡尋找答案，並且發現物質世界裡的樣東西都是短暫的，沒有一樣是不朽的。覺察到死亡的存在令人產生恐懼。恐懼讓人的智力感到無能為力，毫無價值。於是從恐懼之中，生出了我執（ahamkara / ego）。為了安撫智力，我執汗染了意根。我執把焦點集中在所有那些足以證實其存在，足以使之感到不朽與強大的事件、回憶和欲望之上。我執閃躲所有使之覺得無助、使之覺得短暫的事物。』」
「呀，這段說得太好了！」榮格撫掌叫好，「我稱為情結的，印度神話稱為我執；怎麼我之前去印度沒聽他們談過呢？」
「你去過印度？」朵拉差點兒從椅子滑下來。太訝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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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譜來源：
https://musescore.com/user/123782/scores/6154410
Luciano Pavarotti - Nessun Dorma (公主徹夜未眠) with Lyric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lXOw93iwVE
*多次蒸釀。改編自《笑傲江湖》第十九章＜打賭＞
http://www.bwsk.net/wx/j/jingyong/xajh/019.htm
*如果丈夫外遇：《好搭檔》40金句總整理
https://www.marieclaire.com.tw/entertainment/tvshow/81780
*最虐陸劇《步步驚心》十年了！
https://www.vogue.com.tw/entertainment/article/quotes-from-scarlet-heart
*引發爭辯的意外，摘自《品嘗的科學》。另見：To taste or not to taste
https://medicine.yale.edu/news/yale-medicine-magazine/article/to-taste-or-not-to-taste/
*三十二相，《金剛經》＜如法受持分第十三＞
*Iustitia (Lady Justice)
https://www.alamy.com/stock-photo-iustitia-lady-justice-roman-goddess-of-justice-half-length-sitting-27954935.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