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文學練習簿39】

憂鬱中的盼望——讀瑪麗蓮．羅賓遜《基列三部曲》感想（下）

《家園》中描述著：

傑克對自己微笑，摸摸眼睛下的疤痕。

「神聖的天父，」老人說，「我在心裡練習這番禱告上千次了，這番表達感激與喜悦

的禱告，當我等待著像這樣的夜晚來臨。因為我一直都知道，這個時刻將會來臨。此

刻，我發現我找不到合適的話語。確實如此。因為在我等待時，我變老了。如今我不

再記得那些禱告，但我還記得它們當時帶給我的喜悦，亦即我深信有朝一日會在這張

桌旁說出其中一番禱告，只要我還活著。我本來以為的好妻子也會在這裡。我們真的

想念她。嗯，我為了那份喜悅而感謝祢，那幫助我度過艱難的時光，有很大的幫

助。」他停頓下來。

「可是，當我想到是什麽帶我們到天父面前，那也許是悲傷或疾病——某種煩惱,也許

是疲憊。於是我們來了，而在這種時刻，知道我們有個天父真好，歡迎我們回家是祂

的喜悦。的確是的，儘管如此，從人的角度來說，的確是有煩惱，有憂傷，而一個父

親必須察覺這一點，他不得不察覺。因此，即使是在極大的福分中也有一份悲傷，這

也許是件難以理解的事。」他似乎在思索。

「主啊，替我們揭去時間和憂傷的面紗，把我們交還給我們所愛的人，也把我們所愛

的人交還給我們。我們的確渴望他們……」

傑克輕輕地說：「阿門。」他父親抬起頭來看著他，於是他聳聳肩膀，微微一笑，彷

彿像在解釋似地說：「阿門。」

喔！羅賓遜何等的寫作功力！人的命運在上帝的手中，無誤！

如果我們去台北龍山寺看看現今那邊的街友，如果我們去三十年前龍山寺旁華西街看看站壁的流鶯，我們就可略為體會萊拉的悲慘過往。第三部《萊拉》說著艾姆斯，說著老柏頓，更大篇幅地述說萊拉如何從地獄般的生活進入了天堂般的人生。

《萊拉》書中記述

儘管如此，她曾把小屋想成是她的。她放在那裡的東西表明了她的使用權。錢藏在那裡並不安全——只有牧師不會想去看看一塊鬆動的地板下面有什麽——可是只要錢還在那裡，就是她的。她的刀不見了。老人對那把刀有什麽想法？她何必去想這個？每個人都需要一把刀。魚並不會自己把內臟清乾淨。

她也去墓園照料艾姆斯太太母女。她想著什麽時候要問問那老人，等她們全都復活了而他有兩個妻子，那會怎麽樣？他曾經在講道時談過這個，這大概表示他也曾經想過這件事——他說他們不會有男女之分，也不會結婚或被嫁娶。這是耶穌說的。所以那老人連一個妻子也不會有。在這麽多年之後，這個女孩和她的孩子對他來說會跟其他任何人一樣。他也許會跟她離開他時一樣年輕。有時候萊拉看得出他年輕時是什麽模樣。那女孩會仍舊抱著他幾乎沒有機會抱一下的嬰兒。她將沒有改變，他也沒有改變，彷彿死亡從不曾發生。在經歷了那一切之後，在等了那麽久之後，如果他站在她們身旁而沒有感受到一種不同的平靜，那樣的天堂會很奇怪。萊拉可以看著他們，並且愛他們，因為老朵兒也會在那裡，說：「不要緊」。不要渴望你不需要的東西，你就會沒事。不要渴望你不能擁有的東西。朵兒會在那兒，由於她一生的滄桑而模樣醜陋，否則萊拉也許認不得她。

每個人有著自己過往的人生，個中滋味盡沉在心底，如果挖出來看，幸福的事物呈現出喜悅，但更多是悲苦的回憶，讓人傷痛。羅賓遜藉著《萊拉》告訴我們，人生是可以有選擇的：選擇善惡，選擇苦樂，選擇聖俗，選擇是非。《家園》傑克的疏離及逃避。一再離家，一再離開不耐的環境。心中累積許多情緒想法，卻不願表達。爆發時又是激烈的反應。這是疏離心理狀態，雖然在良好敬虔上帝的家中成長，但是他的個性與氣質就是如此。他自己想突破卻無法超越。只好一直流浪，只要活著就好，雖然自殺過卻不成功。傑克總是選擇「分離、疏遠、孤立」。而萊拉在惡劣環境出生，本是應立刻喪命，卻因另一個流浪黑人女子救她脫離險境，而存活下來。她總是在街頭妓院的環境中成長，隨身帶把刀保護自己。青少年時，到處遊走求生存。終於在基列小鎮稍事停留。遇到艾姆斯，選擇留下，選擇結婚，選擇放下她的刀子。 

在羅賓遜寫作被認為是加爾文神學的（沒有選擇）標籤下，她再次顛覆，顯出了對立面的亞米念主義「PEARL，珍珠」（P︰先行的恩典Prevenient grace of God ＼E︰自由意志的揀選Election per free will of man＼A︰全人類的救贖Atonement for all mankind ＼R︰可抗拒的恩典Resistible to salvation＼L︰可失去的救恩Liable to loss）這也告訴我們，在信仰與生活中，不要鐵齒固執自己的認知與理念。對於真理與真相人是一無所知，只能且走且看。天邊的彩虹與身邊的花朵同樣美麗，但不知何時出現。抱著開放和喜樂的態度，至少勝過封閉和悲觀的心理。

閱讀《基列三部曲》，豐富了我們的三觀——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同時反思：自己每日生活是否珍惜已經所擁有的。雖然羅賓遜的筆鋒帶著悲傷憂鬱，細膩刻劃會讓人揪心，但如她的微言大義，是要我們朝著文字的相對、相反意義去思想，透過揪心的悲傷憂鬱，進入「那扇門」後的真實生命意義，如同托爾金《魔戒》所說：「灰色的雨幕被拉開，眼前出現了一個潔白的海岸，一望無際的綠色大地和美麗的日出。」這是生命與死亡的思考：我們可以選擇要作為死的活人亦或活的死人——一個只有現世，一個擁有永恆。這不只是單單在基督教信仰內的思考，而是所有正統宗教會有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