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女巫環-4

Galloping Horse by Alfred de Dreux

孩子們氣喘吁吁地在一座小池塘邊停下，歪七扭八地倒坐在地上，池塘裡的野鴨對他們的狼狽視若無睹，悠悠晃過倒映著烏雲的水面。阿列克榭面色慘白，不停冒著冷汗。帕維爾檢查過弟弟的腳踝，已經腫得發紫了，不禁擔憂得眉頭深鎖。

「你的傷勢太嚴重，我們必須得回去了。」

阿列克榭沒有逞強，只是發紅的雙眼仍噙著沮喪。奧黛塔雖然有些失望，他們還沒送貓頭鷹回家，但她也不想讓朋友一直拖著傷勢。吉賽拉觀察著池塘邊的泥濘，忽然出聲：

「我有個點子，或許可以快點回去。」她指向泥土裡的馬蹄印，「有一頭走失的小馬在森林裡遊蕩，應該還沒有走遠，如果我們能找到牠，就有馬可以載人了。」

帕維爾思考幾秒便應下。「牠的腳印還很新，我們得盡快。」他放下鳥籠，回頭向奧黛塔和阿列克榭吩咐：「待在這裡，我們馬上就回來。捕蟲網借給我。」

奧黛塔緊張地點點頭，立刻遞出網子，握住朋友的手，忐忑地目送大孩子們離去。

循著還簇新的腳印，他們全速奔跑，回到方才被他們橫衝直撞過的藍莓樹叢附近，幸好離烏鴉的巢還有一段距離，就看到了一隻栗色的小牡馬，埋頭在灌木叢中，大嚼特嚼著滿嘴的漿果。

帕維爾和吉賽拉交換過眼神，小心翼翼地分頭靠近小馬，連氣都不敢喘一下。趁著牠抬起頭，另尋莓果的空隙，吉賽拉用網子套住小馬的吻部。小馬頓失方向感，不知所措地嘶鳴著。

「好女孩，冷靜一點。」她吃力地抓緊木桿，不讓馬兒甩開網子。

帕維爾按住牠的頭部兩側，低聲說道：

「噓，卡希坦，沒事的。我們只是要帶妳回家而已。」他撥開網子，和牡馬對上目光，溫和地勸道：「妳不認得我了嗎？」

卡希坦眨眨烏黑的眼睛，逐漸冷靜下來，甚至友善地往他的臉上蹭了蹭。

「牠的名字叫卡希坦？」吉賽拉詢問道，看到他臉上沾到了藍莓汁液，禮貌地克制住上揚的嘴角。

「因為牠最喜歡吃栗子¹。」

吉賽拉哼了聲氣。他們用掃路的手杖充當馴馬用的長杖，引導馬兒走回小池塘。奧黛塔和阿列克榭正在用長滿池邊的三葉草編織花環，憂心忡忡地交談著，但一見到他們，小女孩便欣喜地跳起。

「你們成功了！」她滿懷雀躍地繞著小馬打轉，順手把手裡的花環套到姊姊頭上。吉賽拉不明所以，還沒能拿下來，便被奧黛塔制止：「那是勝利的花環，不可以拿下來！」

她非常堅持，也遞給了帕維爾一頂。帕維爾笑著扶起阿列克榭，嘗試協助弟弟上馬，然而腳踝的腫痛讓他實在使不上力，三番兩次都沒能成功。原本興奮的氛圍漸漸冷卻下來，阻礙依舊橫亙在眼前。

「現在該怎麼辦⋯⋯？」

奧黛塔不安地觀望。帕維爾撫著馬兒的背，反覆思索才下定主意。

「吉賽拉，妳先騎馬送阿列克榭回去，列西會幫妳指路。他的傷勢不能再拖了。我再帶奧黛塔離開這裡。如果我們在八點前還沒回來，就去找大人幫忙。」

吉賽拉必然也想到了同樣的解決方法，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同意了。她先騎上馬，讓另外兩人攙扶著阿列克榭，她再拉人上來，這次便順利了許多。帕維爾把野餐籃遞給後座的弟弟。

「把聖像還給媽媽。」他說著，目光與在弟弟藍眼中的盼望重疊。

「幫我照顧好她。」吉賽拉的口吻分外鄭重，見到對方點頭後，便駕馬離去。

伴隨馬蹄聲漸漸遠去，天空傳來的隆隆雷聲卻越來越近，嗡嗡振著鼓膜，厚重的烏雲幾乎要將陽光吞噬殆盡。奧黛塔拾起鳥籠，不安地望向天空。帕維爾見狀，朝小女孩伸出手。

「我會帶妳回去的，妳相信我嗎？」他和聲詢問。

「我相信你。」奧黛塔牽住他的手心，真摯地回覆。「而且，我也想送貓頭鷹先生回家。」

貓頭鷹仰頭應聲。帕維爾觀望四周，辨認出過往的輪廓，鬆口笑道，「好，我們離牠的巢應該不遠了，很快就會到。」

他說完話的下一秒，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炫眼的白光短暫奪去視線，緊接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雷鳴。奧黛塔的手緊握著他的，顫抖個不停。

「要下雨了，我們得快點。妳還走得動嗎？」

「我、我可以。」奧黛塔的回答摻著一絲遲疑。

他們快步穿越樹林，可每走幾步，落雷便毫無預警地打下，雷聲緊追在後，宛若佩倫撥開雲層、投擲長矛，每一擊都落在他們的腳後跟，驚動了整座森林。最後一道閃電短暫炸亮了整片天空，撼動萬物的聲響有若大軍壓境，一時之間，所有生物都悄然噤聲。

隨後，傾盆大雨終於降下，讓他們再也看不清前方。

註1：卡希坦（каштан）即是俄語中的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