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重建的希望（一）

清晨的第一道微光透過醫館老舊的窗格撒入，埃莉諾揉著睡眼惺忪的臉，拉緊身上的圍裙，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屋內四處堆放著乾燥的草藥和各式各樣的藥瓶，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藥草氣息，隨著埃莉諾的動作，輕微的灰塵漂浮在晨光中，像是沉睡的星塵被喚醒。

她低頭用粗布拖把擦拭地板，手掌因為長期的勞動早已變得粗糙不堪。木板地面陳舊而發黑，雖然她日復一日地清理，但依然隱隱透著陰鬱的氣息。這座醫館冷清而空曠，只有她細小的呼吸聲和腳步聲在屋內迴盪，令人感到一絲孤寂。

埃莉諾偶爾抬起頭，瞥見隔壁房間裡的艾德蒙。他身穿簡樸的深色長袍，正靜靜地坐在桌邊，專注地將各種粉末倒入蒸騰的藥罐中，眼中透著一絲專注，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指尖動作優雅卻冰冷，彷彿將所有情感都關在自己無懈可擊的內心中，給人一種不可接近的距離感。

有時候，她會試圖開口詢問艾德蒙一些藥草的用途或是工作上的困惑，但對方總是簡短回答，甚至在她話音未落之前便再次低頭，繼續自己的調配。這讓她漸漸學會了沉默，也明白了醫館中無聲的規則——她的存在不過是一個助手，一個工具，一個無法觸及艾德蒙思緒的旁觀者。

埃莉諾每隔幾天在艾德蒙的吩咐下，將一包包乾燥的藥草背到城中販賣。她小心翼翼地穿過人來人往的市場，目光下垂，避免與任何人有太多眼神接觸。她因為年紀小，臉上帶著青澀與膽怯，身上還穿著不知道是不是艾德蒙的舊衣服，這些衣物對她瘦小的身板而言過於寬鬆，而這樣的她時常成為那些藥材鋪老闆們壓價的對象。無論她多麼低聲下氣地解釋這些藥草的價值，對方總是冷漠或不耐煩地搖頭，不肯給出她想要的價錢。

「聽著，小姑娘，這些藥草可沒有妳說的那麼值錢……」

「可是……拉莫斯醫生說……」埃莉諾試圖解釋這些定價的來源，希望能以此讓對方稍微放鬆要求，然而她一說出口，草藥舖的店員忽然神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驚懼，彷彿那個名字本身有著某種壓倒性的威懾力。

「妳是說……艾德蒙？拉莫斯醫生？」對方的語氣頓時放緩，甚至開始願意以接近她報價的價格成交，讓她深感疑惑，但也感到欣喜，總算能稍微改善生活。

儘管她努力為醫館賺取些許收入，但醫館的日常開銷依然緊張。晚餐時，她將稀薄的粥小心翼翼地倒進兩個碗中，一碗端到艾德蒙面前，一碗留給自己。粥中只飄著幾粒米，餐桌上擺著一道她用蔫了的蔬菜做成的小菜，彷彿在暗示著他們生活的拮据。她默默地坐在餐桌的一角，小口小口地啜飲著稀粥，試圖忽略空腹的酸楚。

醫館後院的一小塊菜園是她唯一的寄託，她盡力清除雜草，將枯黃的菜葉剔除，好讓那些勉強存活的蔬菜長得更好一些。然而這片土地似乎對她的努力無動於衷，收成極為有限，只能偶爾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補充。

埃莉諾無奈之下，只能時常跑到醫館周圍的樹林中尋找野菜和果實。她熟練地認出可食用的植物，將它們小心地放入布袋中，像是寶貝一般地帶回醫館。每當她回來時，雖然全身汗濕，雙手劃傷，但她仍為自己能找到一點食物而感到一絲安慰。

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艱辛與貧困似乎無處不在。她開始在心底質疑，當初接受艾德蒙邀請的決定是否正確。她原以為來到這裡會得到一個學習和成長的機會，卻發現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無法逃脫的深淵。她每天辛苦勞作，卻看不到任何進展，生活依舊困苦，她的夢想和期待逐漸被現實的重量碾壓得粉碎。

夜晚，埃莉諾躺在簡陋的床上，盯著昏暗的天花板，心中充滿無力與沮喪。她嘗試說服自己堅持下去，認為這一切只是暫時的困難。然而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疑問卻如影隨形，讓她無法入眠。她有時甚至會在黑暗中落淚，但從不讓艾德蒙察覺到自己的脆弱。

偶爾，她會忍不住想起艾德蒙的冷淡態度，心中浮現出一絲不滿。他似乎對她的努力毫不在意，從未給予她任何稱讚或鼓勵，總是沉默而疏離。每當她疲憊地回到醫館，期待聽到一些安慰的話語時，艾德蒙卻只是冷漠地點頭，然後繼續忙於他的藥物調配工作。她無法理解他的心思，也無法從他的沉默中找到一絲慰藉。

在一次偶然的對話中，她忍不住向艾德蒙提出自己的困惑。「醫生，為什麼我們不多接幾個病人呢？也許這樣我們就能有更多的收入……」

艾德蒙抬起頭，冷靜地看著她，語氣不帶任何情感地回答：「妳應該去問他們為什麼不來這裡看病，而不是問我為什麼不多接幾個人。」

他的回答讓她一陣失落，也讓她更加迷惘。她原以為醫生的使命是救人，可是艾德蒙卻像是並不在意別人的生死，對生活中的貧困也毫無動搖。這份冷酷讓她不禁對眼前這個男人產生了一種複雜的情感，既有敬畏，也有隱隱的惶恐。

她開始懷疑，這樣的生活究竟有何意義？她的努力是否會得到回報，還是她注定要被困在這種貧困與壓力之中，無法逃脫？然而無論她如何掙扎，如何想要改變，她依然無力抵抗生活的壓力。醫館的日常變得無比沉重，彷彿每一個動作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即便如此，她卻依舊默默承受，日復一日地撐下去，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這裡便是她唯一的棲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