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先緩緩吧。再累都要休息的對吧?」模糊的意識裡,農場主的腦海中閃過這麼一句話。那是既溫柔又溫暖的聲音,是他曾經立志要守護的人。
直到選擇了金錢的那一刻,一切也隨之崩壞。
回到現實。
「應該沒死吧!哈哈哈哈!」濕男立足於燃燒的岩石之上,而岩石則從地上逐漸升起。
刺骨的寒風吹得農場主有了精神,才剛從短暫昏厥中清醒的他看著周遭被掀翻的農舍。多年的耕耘已經無返,眼下只需要思考如何活下去。很顯然這位全身濕的男人不是普通的術士,如果放任他繼續施法,自己絕對會死在這裡。
環顧周圍,紅髮的女人已然失去蹤跡,直到驚覺被騙之後仍然會在意冒充者的安危,農場主也覺得這樣的自己非常可笑。
火紅的權杖代表著炙熱,火焰的魔法在他手中宛如廉價的籌碼肆意揮灑,卻也致命。
漫天火雨散落,農場主舉起唯一的武器稻草叉,腦中翻騰著可能活命的辦法。
從剛才的交手中判斷,這位濕男應該是極度依賴魔導具的類型,甚至是少了魔導具就無法施展魔法也有可能,既然如此,要嘛等他魔力耗盡,否則就得主動出擊,搶下他的權杖。但看在他能夠使用大範圍的攻擊魔法這點,農場主先是放棄了後面的想法。
手中只有稻草叉勉強算武器,用投擲的去擊落它不太現實,如果濕男操縱魔法的精度稍微高一些,利用降下的火球順勢阻擋飛過去的鐵叉並不難,且到時手無寸鐵就真的任人擺布了。
先———。「拉開距離再說吧」。
趁著濕男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狂笑時,農場主一個轉身便拔腿狂奔。
過了一會後才注意到農場主跑遠的身影,這時候的火雨已經無法觸及到對方的位置了。只見濕男冷笑一聲後,用空出的左手拿起紫菱晶權杖。
「你怎麼就覺得能跑掉呢?雖然是我也會選擇逃跑就是了...呢!」紫光乍現,農場主像是一頭撞進了某種傳送陣似的,回過神來又到了原先起跑的位置。而權杖上的紫菱晶也多出一道裂痕。
「怎麼會!除了束縛之外還能傳送嗎?!區區冒險者怎麼可能有錢買這麼昂貴的權杖!」
「看來你很識貨啊,還在分期付款呢!」揮動右手的紅寶石權杖,天降的火雨婉如有了意識,主動瞄準農場主的位置襲去。
躲無可躲無須再躲,農場主轉動起稻草叉,爆破聲此起彼落,火球炸裂的餘波甚至能將周圍的積雪吹起,就這麼連續碰撞宛如沒有盡頭。
隨著時間過去了五分鐘,濕男也稍微感到乏力,見農場主還在揮動著他的稻草叉,前者略感敬佩。「不愧是前騎士團的團長,體力真不是蓋的」。
濕男將紅寶石權杖收回背上,白雪地的紅光就此熄滅,周圍的火苗很快就因為氣候而熄滅,與此同時,紫色的光芒代表著有人正被束縛在原地,而此人正是雙眼充滿血絲的農場主。看著降落回地面上的濕男,以及假冒身份愚弄自己的女人,他的心中只有不解與憤怒。
從猙獰的表情能看出農場主使勁全力想掙脫束縛的魔法,奈何空間魔法並不可能讓人掙脫,因為它的作用對象並不是人,而是空間本身,因此本人有多大的蠻力也不可能破除這個術式。
二人逼近,農場主怒問:「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聽聞,女人只是再次發出冷笑。
這一次,農場主似乎隱約的感覺到了某種熟悉感,是記憶深處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
「大小姐的...隨從?」他想起來了。
「沒錯,我就是麗妮絲的隨從兼替身,明明年幼時還挺像的,果然長大後就會越差越多呢。離題了,總之好久不見了叛徒,沒想到雅德拉家真的有人活下來吧,很可惜活下來的人是我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妳...難道是要替他們報仇嗎?———雅德拉家的那些渾蛋們明明虐待你們這些侍女不是嗎?還是妳也被他們洗腦了?那些老東西...壓根沒把我們當人看啊!」
「所以呢?就因為父輩的惡行,所以麗妮絲也該死嗎?」女人的臉色黯沉下來,這時候的她回到了面對仇人應該有的狀態。而不再是偽裝成心胸寬大的麗妮絲。
女人伸出左手腕,將掛有家徽的手鍊展示給農場主看。
「我曾將它視為驕傲,這是麗妮絲十二歲那年送我的生日禮物,她的生日」
又一次,曾經的畫面在腦中閃過,兩位長相相似的女孩嘻笑打鬧,那天是家主女兒的生日,身為團長的賽翁斯這天不舉劍,而是與家主舉杯同慶,祝天下太平,祝孩子們能有個平安長大的未來。
稻草叉的棍身已經多處焦黑近乎碳化,輕輕一折就會碎裂,之所以還能保持不壞,那也只是農場主逞強掩飾的結果。
「到此為止了賽翁斯,今天你將以死謝罪,而我也終於能迎來一個能夠安穩入眠的夜晚」
女人抽出腰間的匕首,用盡全身的力氣刺入了農場主的側腹。劇烈的疼痛使得身經百戰的農場主也差一點昏過去。
一刀後還是一刀,第二刀後再接著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六...七...八...———不知不覺,站著的農場主早已失去了氣息,捅累的女人喘著大氣,並讓濕男解除束縛魔法。怎料濕男只是淡定的回了一句。
「早就解除了———前幾刀的時候」話一說完,死去的農場主應聲倒下,手中的稻草叉也隨之碎裂。
濕男揹上紫菱晶權杖,嘆了一大口氣。原先解氣得女人在得知了束縛魔法早就解除後,不知為何心裡很不是滋味。
「既然能動了就別假裝不能動啊...你明明也很不想死吧...渾蛋賽翁斯」女人看著瞑目的農場主,內心深處彷彿有什麼也跟著消散。但實際上消散的,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後一位和自己,和雅德拉家有關的人吧。
真下子就真的只剩自己了啊———。艾妮感嘆。
「喂,能幫我埋了他嗎?」
「能火化,不建議留全屍」濕男認真回答。
在以往的習俗中,破壞遺體是大忌,是對已故之人的不敬,而用火燒毀則是戰爭時處理大量屍體的常規手法,因此保留遺體在王族和貴族之間是正常的想法,直到那年發生的『死靈賢者之亂』後,普遍大眾才有了焚燒屍體的認知。
即使如此,時過境遷,現在還會萌生出保留遺體的想法也不為過,因為那次事件過後,死靈魔法被列為禁忌,其程度是只要使用便能當眾處死的地步,因此這片大陸上見過死靈魔法的人可能都沒會使用的人多。
「你知道我很想說些什麼來讓你支持我的決定,但我更相信你的判斷。火化吧」女人撇過頭決定不看。濕男將權杖上的紅寶石輕觸農場主的胸口。
「火葬」濕男嘀咕到,暖炎將農場主寒冷的身體點燃,不過幾十秒的功夫就將其燒成灰。這是專門處理遺體的魔法,因此不同於殺傷力強大的魔法,這次就只是簡單地將其燒滅。
骨灰和積雪重疊在了一起,風一吹,連那僅存的碎片也隨著風雪消失在了艾妮面前。
復仇結束了,從今以後就是嶄新的人生了。本來應該這麼想,但看著天上不透光的雪雲,再看看自己,雙手,空空如也。
是有人告訴過她復仇後的空虛,但她仍然選擇了仇恨,寧願使其蒙蔽雙眼也不願意放下執念,到頭來。
「什麼也沒有」艾妮也笑了,就像是賽翁斯最後的表情一樣。
「尾款該結了」濕男說。
「尾款?喔對...哪,給你吧」艾妮將精緻的錢袋給了濕男。
接過手的一刻,濕男只感覺到它很沉。他仔細的清點了金額後,語氣落寞的說:「多給了」,而眼前的女人卻早已劃破了自己的左手腕。
雙方對視著,女人這次的笑容格外溫柔,和這段期間所見的完全不同,是種如釋重負地舒暢感。
「過來,別一個人吹風」濕男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女人。
他們倆緩緩坐下,在雪地上,女人依偎在濕男的懷中。
「真的就這樣結束沒關係嗎?」濕男對女人的決定感到婉惜,雖然錢到手,顧客怎樣都無所謂,但再怎麼說他都不是冷血無情的野獸,這幾天的相處或多或少也有了一點感情,就這麼看著她放棄生命還是會很難受的。
女人用沒受傷的手撫摸著濕男的臉龐:「抱歉啊,讓你看著我做這種事情,多的錢就當補償了」。
「艾妮...,辛苦了」
「嗯,我真的很辛苦了,我做的...對嗎?」
「妳做的對,妳做的很好,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那真是...太...好 了 呢...姐姐」艾妮的手垂下,濕男根本不在意血漬,因為身上不斷流下的水早晚會把這些清走。但這眼前這幕留下的心傷,卻會牢牢地留在記憶中。
「晚安艾妮,祝妳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