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記憶迷宮中的永恆之約》- 1/13
好想要有一篇狗血的科幻愛情故事喔⋯⋯
於是這個故事就此誕生
清晨五點四十三分，林悅站在公寓二十七樓的陽台上，看著眼前一排枯萎的多肉植物。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忘記澆水了。她輕撫著乾癟的葉片，一種莫名的恐慌感又悄然襲來。
「智能助理提醒：今日天氣，陰，氣溫22度，空氣品質中等，建議配戴標準型過濾面罩。」冰冷的電子音在身後響起。
林悅回頭看了眼懸浮在客廳中央的全息投影時鐘，五點四十五分。再過十五分鐘，第一個病人就要到了。她快步走進浴室，鏡子自動亮起，映出一張疲憊的臉。二十八歲，眼角卻已有了細紋。她習慣性地撫上太陽穴，那裡埋著一枚微型記憶編輯晶片，這是所有記憶編輯師的標配。
「您看起來睡眠品質不佳，要我為您預約健康檢查嗎？」浴室的智能系統貼心地詢問。
「不用了。」林悅簡短地回答，開始快速梳洗。六點整，她準時走進診所。晨光透過霧灰色的玻璃帷幕灑進來，將純白的診療室染上一層憂鬱的色調。
「早安，林醫師。」櫃檯的智能接待喚醒了自己，投影出一個穿著白襯衫的溫柔女性形象。「今天您有三個預約病人，第一位王小姐已經在休息區等候。」
林悅點點頭，瞥了眼診療室的大螢幕。王小姐，19歲，首次就診，主訴：希望消除與前男友有關的記憶。很典型的案例。
「請王小姐進來吧。」
推門進來的是個穿著學生制服的女孩，眼睛哭得紅腫。林悅示意她坐在診療椅上，那張價值連城的白色巨椅能夠讀取人體所有生理數據。
「王小姐，請放輕鬆。」林悅溫和地說，同時在虛擬螢幕上調出對方的詳細資料。「可以跟我說說，具體想要編輯哪些記憶嗎？」
女孩咬著嘴唇，聲音有些顫抖：「我...我想忘記跟他有關的一切。從去年九月認識開始，到上週分手為止。全部都要忘記。」
林悅在螢幕上快速記錄：「認識的場景呢？」
「在學校天台。那天...那天我一個人在那裡看書，他突然出現，問我在看什麼...」女孩的聲音哽咽了。
林悅遞過去一張面紙，手法純熟地安撫道：「不要擔心，這些痛苦很快就會過去。不過在開始之前，我需要提醒您，記憶編輯是不可逆的過程。一旦執行，這段回憶將永遠無法找回。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確定。」女孩堅定地點頭，淚水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林悅嘆了口氣，在虛擬螢幕上輸入指令。診療椅緩緩後仰，一個纖細的機械臂從天花板降下，將一個銀色的記憶掃描儀對準女孩的太陽穴。
「請閉上眼睛，回想那天在天台的場景。」林悅的聲音放得更輕柔了。「想像陽光、微風，和那個身影...」
掃描儀發出微弱的藍光，女孩的生理數據開始在螢幕上跳動。林悅仔細觀察著每一個數值，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這是一項精細的工作，需要在茫茫記憶的海洋中精確定位每一個與目標相關的神經元群，然後重新編碼。
整個過程持續了約莫四十分鐘。當機械臂收回天花板，女孩睜開眼睛時，臉上的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
「好了」林悅微笑著說：「從現在開始，您不會記得在天台遇見的那個人，也不會記得之後發生的任何事。您的大腦會自動用其他記憶填補這段空白。」
「謝謝您。」女孩站起來鞠躬，眼神清澈得像是未曾哭過。
看著女孩離開的背影，林悅忍不住想起自己十九歲時的模樣。那時候，記憶編輯技術剛剛開始普及，她的父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林醫師，」智能接待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第二位病人已經到了。」
中年男子走進診療室時，林悅立刻注意到他略微蹣跚的步態。車禍後遺症，資料上是這麼寫的。
「請坐。」她指向診療椅，注意到男子明顯的遲疑。「不用緊張，這只是例行檢查。」
「我...我其實不太確定要不要這麼做。」男子坐下後說，「但是醫生說，如果不處理這個心理陰影，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敢開車了。」
林悅點點頭：「可以理解。車禍創傷確實很難自行克服。您想要完全消除那段記憶，還是只是淡化恐懼感？」
「能只淡化嗎？」男子有些驚訝，「我以為...我以為記憶編輯就是要全部刪除。」
「不一定。」林悅調出新的操作界面，「我們可以只調整情緒相關的神經元活性，保留事件本身的記憶，但減輕其帶來的負面情緒影響。這樣您還能記得教訓，但不會被恐懼所困擾。」
男子明顯放鬆了一些：「那...那就這樣吧。」
這一次的編輯過程比之前更加複雜。林悅必須在保留核心記憶的同時，精確地調整所有相關的情緒神經網絡。她全神貫注地盯著螢幕上跳動的數據，額頭漸漸滲出汗珠。
當程序完成時，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小時。男子起身時的步態明顯自然了許多。
「謝謝您，林醫師。」他真誠地說，「我感覺好多了。」
送走第二位病人後，林悅看了眼時間。還有最後一位...她打開資料，瞳孔微微收縮。
張處長，內政部高級官員，預約原因：工作需要。沒有更多細節。這類病人並不少見，但每次出現都會讓她感到不適。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走進來的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面無表情，目光銳利。他甚至沒等林悅招呼就自己坐進了診療椅。
「您好，張處長。」林悅強自鎮定，「我需要了解一下...」
「不需要了解太多，林醫師。」男人打斷她的話，「您只要按照這個執行就可以了。」他遞過來一個加密數據卡。
林悅接過數據卡，插入讀取槽。螢幕上立即彈出一串複雜的程序代碼。她快速瀏覽著，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編輯模式。
「有什麼問題嗎？」張處長的聲音冷冷的。
「沒有。」林悅迅速調整表情，「我這就開始。」
整個過程出奇的順利，但當林悅完成最後一道程序時，她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張處長起身離開時連句道謝都沒有。等診療室的門完全關閉後，林悅才長出一口氣，卻發現自己已經記不清剛才執行了什麼樣的編輯程序。
「林醫師，」徐醫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今天的病人還順利嗎？」
「都...都很順利。」林悅下意識地回答，卻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那就好。」徐醫師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記得按時休息。」
林悅勉強笑了笑，目送徐醫師離開。診療室重歸寂靜，她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心頭蔓延。
或許...或許她該去查查自己這段時間的工作記錄。但當她轉向電腦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來要查什麼了。
窗外開始下雨，細密的雨絲打在玻璃上，模糊了整個世界。林悅站在窗前，恍然發現自己連今天早上澆花這件事都記不清楚了。
她摸了摸太陽穴上的晶片，一陣刺痛傳來。診療室的燈光忽明忽暗，像是在暗示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但現在的她，已經無法確定那到底是真實存在的秘密，還是自己逐漸混亂的記憶在作祟了。
下班時間到了，但林悅還坐在診療室裡，試圖理清今天的工作記錄。螢幕上顯示著三位病人的基本資料，可是關於具體的編輯內容，卻像隔著一層霧一般模糊不清。
「林醫師，您怎麼還在這裡？」護士小林探頭進來，「今天不是週二嗎？您不是每週二都要去看望...」她突然停住了。
林悅疑惑地抬頭：「去看望誰？」
「咦？」小林露出困惑的表情，「我記得您之前說過...算了，可能是我記錯了。」
這段對話在林悅心中激起一絲不安。她確實有種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事情的感覺，但越是努力回想，那種感覺就越發模糊。
收拾包包準備離開時，林悅習慣性地檢查工作日曆。明天的預約欄上用紅字標註著「重要病人」，但她完全想不起來是誰。正要點開查看詳情，診所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了。
「抱歉，例行系統維護。」徐醫師的聲音從走廊傳來，「林醫師，您該回家休息了。」
黑暗中，林悅總覺得徐醫師的語氣有些奇怪。但等到應急燈亮起時，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
走出診所大樓時，天已經完全黑了。路邊的全息廣告牌正在播放最新的記憶編輯服務廣告：「您的記憶，由我們為您守護」。林悅盯著那行標語看了許久，突然感到一陣反胃。
公寓電梯裡，她遇到了住在樓上的陳太太。
「林醫師，好久不見啊。」陳太太熱情地打招呼，「最近您父母還好嗎？」
林悅愣住了。父母？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父母的事了。事實上，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記不起父母的樣子了。
「林醫師？」陳太太關切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
「我...我有點頭疼。」林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先失陪了。」
回到家後，林悅立刻衝進浴室，死死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太陽穴上的晶片在應急燈的冷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她用顫抖的手指輕輕觸碰那裡，一串模糊的畫面突然閃過腦海：
白色的病房... 刺眼的手術燈... 父親緊握著她的手... 母親流淚的臉... 然後是一片空白。
「叮咚」，智能家居的提示音把她拉回現實。
「林醫師，您的體溫和心率都超出正常範圍，需要聯繫急診嗎？」
「不...不用了。」林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走到陽台，發現早晨那排枯萎的多肉植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生機勃勃的綠植。
「我什麼時候換的植物？」她喃喃自語。
「根據記錄，您從未更換過陽台的植物。」智能助理回答，「這些多肉植物一直都很健康。」
林悅呆立在陽台上，感覺世界在眼前扭曲。她到底遺忘了多少事？而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又去了哪裡？
口袋裡的通訊器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匿名消息：「記憶不是用來編輯的，而是用來銘記的。」
林悅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住通訊器。她試圖追蹤消息來源，但螢幕上只顯示出一行冰冷的文字：「來源不可考」。
夜色漸深，城市的霓虹在雨中搖曳。林悅站在落地窗前，看著自己的倒影與璀璨的都市夜景重疊。在某一刻，她恍惚看見倒影裡的自己露出了一個陌生的笑容。
但當她眨眼再看時，那抹笑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她那些不斷流失的記憶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