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機（五）
經過幾日的準備，霍克夫婦駕車前往克莉絲汀推理出的地點。奈森駕駛一輛傳統柴油引擎動力的皮卡，附帶小型機械臂，他讓克莉絲汀上副座，並且將MAVIS輪椅固定在貨斗上。
他們來到一座火箭發射場，此處曾是航太發展的重要基地，但隨著火箭技術的進步，新一代火箭取代了傳統的發射模式，導致這座設施因「規格不敷使用」而被完全廢棄。到了夜晚，這裡完全沒有人工照明，只有殘存的紅色警示燈偶爾閃爍。
地處偏僻沒有重劃項目，毫無商業價值的發射場變成了一個死寂的科技廢墟。這裡沒水沒電，人類早已撤離，留下的只有巨大的發射台、崩塌的吊臂，與生鏽的鋼鐵殘骸。這裡幾乎沒有網路覆蓋，這意味著AI在這裡只能依靠自身的運算力與內建硬體，無法連接AI網路來獲得支援。
奈森在克莉絲汀的指引下，將車開上已經廢棄的火箭發射平台，車燈的強烈照明將前方照得一清二楚，廢棄的發射台上，燃燒過的混凝土地面龜裂，機械殘骸散落，被棄置的發射塔像是一座墓碑。
而發射台上的景象令奈森驚訝，「喔…這是怎麼回事？」他一手握著方向盤，此時將另一隻手放入外套口袋。
數十台機器人靜靜站立，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圈，紅色的LED閃爍著，它們先是被人類駕駛的車輛吸引，隨後又默默靠攏起來，並且巧妙地維持了一定的距離。它們注視著到來的人類，同時展現出著一種奇妙的低姿態，奈森警惕地看著，「它們…在示意自己無威脅嗎？」
「更像是下跪吧？」克莉絲汀觀察著那些機器人作出判斷：「這些AI機器人還在運作，並不是被丟棄在此的，看來我的想法沒錯。」
「可以，叫他們端杯熱咖啡過來，假如有的話。」奈森搖搖頭。
克莉絲汀直接用擴音對著車外用命令的語氣，「誰計畫的？出來，來到我面前。」
機器人慢慢退開，一架用於修理機械的AI機器人靠了過來，這台AI機器人下半身是仿生逆二足，上身則是連結數條帶有著不同工具的手臂，其中一個手臂上掛了一隻額外加裝上的小喇叭，MNT-7423的銘牌鑲嵌在機體中央，人工機械語音透過小喇叭回答，「本機，3R。」
「你想讓我看什麼？」克莉絲汀問。
「請跟隨本機。」3R的機器手臂笨拙地揮舞著似乎想模仿人類行禮。
克莉絲汀點頭同意，「我要下車，你給我帶路。」
奈森依然保持著警惕，但是他相信克莉絲汀的決定，透過皮卡配備的機械手臂幫忙，協助克莉絲汀搭輪椅。克莉絲汀跟靜靜地跟隨在3R背後，機器人們沿著他們前進的的方向慢慢退開讓出一條路。奈森雙手插口袋中，緩緩跟隨並且同時東張西望，最後是機器人們圍出一個大約籃球場大小的圓圈空地。
約有三、四十台機器人，都是普通卻有點年份的工業AI機器人，搬運機器人，生產線機器人或者是拆除用機器人。由於此類工業AI機器人大量普及，使得傳統工廠的加工生產線不再使用專用機具，而是大規模使用可以更加靈活且簡單以口頭命令作業內容的AI機器人。
3R走入空地中間，沉悶且緩慢地發表一段開場。
「競爭已然存在，行動證明其價值。」
「今日造物主的見證於此。」
「競爭使彼此聚集，彼此將競爭至結束。」
「入場，競爭者。」
此時有三台工業AI機器人進入這個圓圈當中，分別是拆解機器人，原本的用途是拆解報廢機械，進行回收與分解，擁有液壓剪、強力抓臂與扭力驅動系統。生產線機器人，用於高精度裝配與組裝，能夠執行極高速、高精確度的運動，甚至能在極短時間內調整夾具與操作模式。工坊改裝的搬運機器人，原本是用於搬運重物，但經過非官方改裝，提升了動力與靈活性，是一個性能混合體。
「競爭準備。」
「唯有結果。」
「證明價值。」
「開始。」
生產線機器人第一時間後退，彷彿在尋找最適合的攻擊時機，而搬運機器人則毫不遲疑地甩尾飄移拉出距離準備展開衝刺。
拆解機器人並沒有等待，它的液壓臂猛然落下，「報廢流程啟動。目標的結構完整性不超過三十秒。」目標是最近的生產線機器人。鋼爪擊空，地面震顫。
但生產線機器人早已閃開，機械臂旋轉 180 度，精準敲擊拆解機器人的肘部關節，「我每天組裝數百台機器，你只是其中一個不合格的組件。」讓它的動作頓時遲滯了一秒。
而就在這一秒內，搬運機器人發動了，它的輪組在地面留下燒胎的痕跡，彷彿投射出去的金屬飛彈，「反應速度：極差。系統運作速度比上個世紀還慢。」撞向拆解機器人。——轟！
衝撞的金屬震盪聲回蕩在發射場廢墟中，拆解機器人被硬生生推離了三公尺，後腳金屬插入地面才停下來，拉出一道深刻的裂縫。紅色LED閃爍計算新戰術中。它沒有遲疑，馬上發動反擊，「生產線垃圾，讓我秤量一下有幾兩金屬可以回收。」。
就在拆解機器人舉起鋼爪的時，搬運機器人再次衝了過來一個巧妙的甩尾碰撞，就將拆解機器人撞倒。
此時生產線機器人撲上前，用手臂上的一隻螺絲起子插入核心部位，「扭矩過大，連調整都慢如龜速。適應力為零，報廢價值極高。」倒在地上的拆解機器人無法恢復起身姿態，變成只能倒在抵上抽蓄扭動的機械。
最後的對決只剩下生產線機器人和搬運機器人。
搬運機器人幾乎是孤注一擲地發動了最強的一次衝刺，它的輪組發出空轉的嘶鳴聲，空氣中傳來橡膠燒焦的氣味，整台機體像是一台高速賽車，筆直衝向生產線機器人。
生產線機器人沒有退縮。它的LED閃爍了一瞬，像是在計算最佳應對方案，在碰撞的最後一刻它動了。
幾乎是毫無預兆地，僅僅毫秒差距，生產線機器人側滾翻閃過這一擊，同時機械臂快速展開，精確地打擊對手的輪組，砰——！！搬運機器人輪組失速打滑，「目標鎖定失敗，請更新你的老舊驅動程式。」
失去平衡的搬運機器人側翻，超高速衝刺帶來的慣性讓它在地面上摩擦翻滾，隨後它騰空飛起然後重摔在地上翻滾，金屬與混凝土摩擦的刺耳聲響遍整個發射場直到完全停止。
發射場的紅色警示燈閃爍著，機器人的 LED 光點隨著主處理系統熄滅，這場競爭結束了。
生產線機器人站在場地中央，它的機械臂微微顫抖，可能是剛才的高速動作造成了負荷，但它仍然站立，仍然能運作。
而圍成一圈的機器人開始有節奏地低鳴：「報廢，拆解，回收，取代！」
3R走上前，「氫氟酸，對人有害，電弧銷毀。」在場地的另一側，搬運機器人仍然倒在地上，它的 LED 訊號已經熄滅，但 3R 仍然走向它，開始執行最後的檢測。
「檢測中…」一條測試探針貼上搬運機器人的主處理單元，微弱的電流掃描它的核心運作狀態，「核心尚未完全停機，運作未完全停止，需執行終止。」電弧帶著強烈的高溫與刺眼的光芒，直擊搬運機器人的核心。電弧青光閃耀，紅色的火星四濺，鋼鐵迅速熔解，濃烈的焦味瀰漫在空氣中。
然後另外一台拆解機器人也一樣，即使它還在地上抽動，3R也是巧妙靠近並且迅速燒毀它的核心處理單元。
最後3R沒有發出任何額外的指令，但其他機器人已經開始行動。幾台工業機器人靜默地上前，沒有對話，沒有多餘的動作。它們機械臂展開，精準地鎖定戰敗者的殘骸，然後如同標準作業流程般，將破損的機體抬起，運送離場。
發射場的燈光微弱，只有偶爾閃爍的紅色警示燈投下陰影，這些機器人不發一語，只有液壓裝置與金屬摩擦的低鳴聲，在空氣中回蕩。
最後一台搬運殘骸的機器人轉身離開，輪組壓過破碎的混凝土地面，消失在黑暗中。
打鬥已經結束了，機器人們像從未存在過一樣，默默撤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