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朋友貴婦 A 有個天大的秘密:她喜歡吃蟲。
貴婦 A 幼時家境貧困,從小就把嫁入豪門當成人生志業,而她確實也做到了。年薪上千萬的科技業丈夫出身大戶人家,爭權奪利和勾心鬥角是家常便飯,但只要能夠坐享榮華富貴,每天在社群媒體和「朋友」炫耀今天又吃了哪些山珍海味、老公又買了多昂貴的名牌包送她,她的家庭又有多麼幸福美滿,貴婦 A 能夠日復一日忍受夫家的酸言酸語,在大家族的潛規則下,看人臉色過日子。
夫家一直認為她和婚姻詐欺犯沒兩樣。她先是進科技業工作,認識並成功拐到她老公這隻金雞母 (或該說是金雞父)。半哄半騙和他同居後,她順利懷孕,仗著生米煮成熟飯,她帶著老公偷偷摸摸去公證結婚後,才到夫家自我介紹。
可惜的是,她的如意算盤終究打不過老天的玩笑,還有夫家的精明手段。她辭掉工作專心當賢慧的家庭主婦,但在女兒剛出生那幾年,她手頭上能花用的錢少得可憐,夫家說是生女兒不給她資源。她不服輸,連生了三胎卻都是女兒,而這在重視傳宗接代的傳統大家庭內,簡直不可饒恕。
只是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老公容易操縱,耳根子軟,遇上強勢的太太也大多依著她。隨著老公的事業看漲,薪水越來越高,她說服老公買下豪宅,開始幫老公管理一部分的資產,生活漸漸也越來越舒適,終於可以對外宣稱她是貴婦。宣傳她的家庭和婚姻幸福美滿的照片,還有用了多層濾鏡和修圖修到看不出是本人的自拍照,就是最佳證明。
她也成了一個尖酸刻薄的人。只要有人提出一點質疑,或在聊天時提出反對意見,她就會以雙倍的力道反擊回去。她開始瞧不起窮人,也熱衷於和他人比較,一找到機會就炫耀自己的小孩。不管是同儕的小孩成績不理想,或就職的公司名氣似乎不那麼響亮,她都能酸言酸語一番,彷彿只有她的家庭最優秀,卻很方便的忽略自己的孩子也只不過是平庸之輩的事實。
即使她有天發現老公會嫖妓,那又怎麼樣呢?即使女兒根本不想跟她講話,打從心底看不起她,也沒有人需要知道。自稱女性主義者的她,仍可以笑笑地和現實中的朋友說,丈夫會嫖妓很正常,那不算外遇。女兒的價值觀偏差,她只是在教育孩子,女兒久了之後就會知道媽媽才是對的。
這一切壓力和自欺欺人,終究是以最原始的方式爆發了:她又開始吃蟲。
小時候家裡窮、孩子多,窮到連買番薯的錢都沒有,她學會了吃蟲的技能。蚯蚓、毛毛蟲、蠶寶寶,燙過之後其實沒什麼味道,即使噁心也要吞下去,填飽肚子要緊。她每天在土裡挖寶,當時家家戶戶孩子多,路邊的小孩在做什麼,根本沒有人會多看一眼。
年幼的她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脫離這個環境。她要成為貴婦,讓所有人刮目相看,從此不再吃蟲。
那天,空蕩蕩的百坪豪宅只有她一個人,煮了一整桌菜根本沒人吃,她知道老公又去找妓女,兩個女兒在外念書,說這禮拜要回家吃飯,到現在人影也沒看到,最小的女兒則是去朋友家過夜。她索性出門逛逛,經過中藥行時,她不經意往店內看了一眼,頓時喚醒了塵封在體內已久的原始本能。
她吞了一口口水,雙眼緊閉,趕緊以最快速度飛奔回家。
她發瘋似地直奔家庭菜園,也不管衣服都還沒換,把價值幾十萬的包包往地上一扔,直接把雙手往土裡伸,像土撥鼠一樣死命挖土,沒多久就看到一隻蚯蚓在蠕動。
她把蚯蚓從土裡拉出來,隨便用水沖了一下,直接往嘴裡放,然後用力咀嚼成軟爛狀,和著口水吞下去。
啊,小時候的回憶如潮水般一波波湧上,這就是童年的滋味。她應該要感到心痛的,畢竟這是她小時候用盡全力想脫離的生活,但她卻覺得內心的結被解開了,壓力也舒緩了許多。
她流下淚,想著一切都有救了,她找到了生活的解藥。
從那天起,她只要感受到壓力,不管是夫家親戚在她面前有意無意的挖苦嘲弄,還是女兒對她的沉默對待,又或是老公哀怨地對她說著自己沒有兒子,她就會去吃蟲。她善於園藝,要取得蟲類一點也不困難,但為了方便,她索性直接買了一袋又一袋的蚯蚓放在家裡當庫存,趁家裡沒人的時候,直接抓一把來吃。
直到那天老公回家,用堅決的表情說著要離婚。她晴天霹靂,一時半刻說不出話,緊接而來的是憤怒。
她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嫖妓嗎?我一直以來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離婚?你給我付賠償金。
他說,那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吃蟲嗎?你這是嚴重的精神疾病,我只要把你關到療養院,就能跟你離婚。你說什麼嫖妓外遇,都沒有人會相信你。
她這才臉色慘白,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第一次發現自己最大的秘密早就洩漏出去。
她勉強說出的下一句話是,你怎麼發現的?
他用萬般不屑的神情說,你以為自己很精明,以為只有自己會演戲啊?跟你結婚後,我媽請認識的徵信社把你的祖宗八代全部查了一遍,發現你小時候會吃蟲。我只覺得那是窮人不得已的手段,長大之後沒有正常人會去吃蟲,但最近我一直發現家裡的地板上有土,趁你不在家的時候裝了監視器。哇,不得了,我到現在還忘不了第一次看到人吃活蟲的畫面。
他見她驚恐不已,補上最後一刀,幽幽的說,對了,別以為可以分我財產,我早就把大部分的財產轉移到我媽名下,就算離婚,你也分不了多少的。
她僅存的理智線在什麼地方斷掉了。她跪倒在地上,不斷大口呼氣,只知道自己必須趕緊把蟲塞進嘴巴,一切都會沒事的,只要能吃到蟲,我就可以再次振作。
她在老公殘酷的目光睥睨下,爬到平常放蚯蚓袋子的地方,打開袋口伸手一抓,直接塞進嘴裡,也不顧有些蚯蚓還沒咬爛,直接吞下去,另一隻手已經伸進袋子抓向另一把。
她閉上雙眼享受蚯蚓的滋味,全然進入自己的世界。她的嘴角佈滿殘餘的土和汁液,沒有發現老公從容不屑的神情,已轉為驚恐、作嘔和不可置信,食蟲秀在眼前上演,衝擊力和看影片還是不太一樣。他用顫抖的手拿出手機打了電話,她卻仍不停把蚯蚓往嘴裡塞,像大胃王一樣,沒有任何遲疑和停頓,面露滿足的神情。
貴婦 A 想著,她終於可以做回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