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再進手術房,
焉知能否安然而返?
所以席開破天荒的四桌。
他的口、喉嚨,纏著紗布,無法言語,大都慘淡,
只能透過紙筆,表達對兄弟的回應。
亭亭玉立的女兒隨侍在側,妻也噓寒問暖小心看候,令人鼻酸。
待一開桌,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聲喧笑,不失昔日膽色,
何況有個生死慘別在前,無防痛飲。
他本興致一起欲飲啤酒,眾皆阻之,見其頹然失落,實為不忍。
而我之宿醉將醒未醒,獨佔老酒,霸戰滿桌;強呼呼的冷氣,滿桌佳餚,
山珍海味的交陪,不可言喻的隱痛,一口口一杯杯,
那管烈日正午的異鄉。
天,早有異象,一早便是熱烘烘的令人滿頭大汗與焦躁。
沉重的行李只能送到月台前,
便揮手告別,雖是暑期打工提前離家,心仍微微酸楚著如汗般之汨汨,
我已難為妳拉抬行李到第二月台。
在赴宴的途行中,跟老三說:
馬哥走了,老大看來也時日無多了……
死已看開,唯別難堪;江湖飄沫,朵朵隨波,映著豔彩,
剎那已逝汪洋不可辨尋。
既是萬般虛無,
何以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攪亂風雲纏捲,湧蕩浪濤翻滾,令濁世昏庸不得安寧。
所以呀!才須斟酒滿杯,且是久違的威士忌。
不敢說是如嚐百草的神醫般飲過百種酒,但我深知在這酷夏午後相乘的酒勁,
命如似受罰的在苦行中以求救贖。
隨後便被淘空了,像蛛網上掛著的獵物,被吮食至僅剩乾枯之空殼,
一吹便化了般的虛脫。
責任、義務催使我在萬般耗弱下,仍得勉力奔行,不想有所虧負。
48小時的沉澱,為了撫平身心的不安,日夜間我還是堅持不開冷氣,
我何須過的太舒適。
簡單的三餐,整理花草,呆望的聊勝於無的螢幕,思及別人還在上班,
竟然隱約些些的忐忑,是責任心亦或是奴性?
自己的假怎麼還休的不安呢?
酒精遺孽像不受掌控舉著尖角狂刺的奔牛,我被戳的如洩氣的皮球,消沉了意志,
頹廢了生活,荒唐的思緒,一一在分秒中如血濃於水。這是作繭自縛,
得有巨大且深沉的虐殺,油鍋鼎鑊的煎熬,
在大死一回之後。方能有劫後餘生之醒悟與舒脫。
我在志得意滿之時,從未想到往昔所造諸惡行惡狀,
可在此困頓之際,過往的貪瞋痴,意氣用事真如渴飲海水,
不由自主的歷歷如現,一一令我膽戰心畏。
我還是想著清清白白了度殘生。
2016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