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敏感的近乎神經質,尤其對人的言行動向,總戰戰兢兢的揣測,深怕應對不得體,
辭不達意,憂慮誤解,擔心排斥,所以一直逆來順受。
他瞭解這是在沒有安全感的背景下,衍生出的後遺症。
這般性格使她瘋狂的投入工作,冀望獲得肯定讚賞,相對的壓力亦相應而生。
她那個慧黠的獨生女,他見過幾次,原住民鮮明的輪廓,烏溜溜深邃的雙眼,
美麗又大方,融合了夫妻倆的基因。
「大哥,我女兒昨夜問我說,井底之蛙是什麼意思?」
「女兒說:就是說有一隻住在井裡的青蛙,牠都只能看見一塊小小的天,
還有一塊小小的雲,牠就覺得很快樂。可是有一天,有一隻烏龜告訴牠,
井外的世界是多麼美麗,要牠去看看。然後呀!烏龜就放下一條繩子,
要牠爬上去到井外,蛙呀!爬呀爬,終於到了外面世界,果然不一樣耶!
這就是井底之蛙的意思。」
說的多好,多令人感動。
他侃侃而談論著,我們以前的教育,會有這般靈活彈性嗎?僵化與制式的箝制,
斷喪了思想的無限自由與表達論述的潛能,而成為習性之後,
更加喪失了創新與活化的能力,所以不要以我們錯誤的歷程,去影響或導向孩子,
給她沒有壓力的發展自由空間,目的可以是真善美,但路線可以無拘的選擇。
出了井的蛙還是一隻蛙,但牠已不再是井底之蛙。
沒有不朽的個體,有永續相應相接相融的魂。
小水滴如何不乾涸?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它回歸大海洋。
落紅豈非天地無情故,更有多情承接與傳續。
每次電談,她都覺得獲得正向的能量,他也煞費苦心的思索著哲言、故事、寓言、
笑話等非教條式的激勵。他漸已感受到她對他的仰賴,另一方面諷刺的是他的妻,
一直苦苦糾纏著與他背道而馳的性格,聽不進他的一言半句,一意孤行的粗暴鄙陋,
像是血蛭寄居緊緊攀附宿主。但也多虧了她,使其在泥濘掙扎中,
如危崖斷壁間夾縫間,奮力冒出一點綠芽,根穩當抓住些微的佛土,深沉的寂地,
擁懷長風明月,滌洗藏污納垢。怨憎會的對象,成了生命中的貴人。
雷電風雨之淬勵,日炙霜寒之洗刷,天搖地動之孤危,雄峯頂勝之蒼松。
無常之緣起緣聚緣滅,如同打了個噴嚏,鼻子驟然一酸,頭一仰一俯一氣出,
個中滋味剎那間如釋重負了結;打不成氣的擱著,是有些喪氣,
而末了不也是不了了之,與放屁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可言。
一路上的行履,是無法預知會遇到什麼人事物與風景,早知道也情願不知道,
如是看一場電影,何需有人在耳際間預告著接下來的一幕幕劇情發展呢?
在其完結篇之後,有的回味有的省思,有的殺完時間忘個精光。
過程即為養份,只是有的不思不懂索取,錯過了茁壯篤實,平添頹老罷了!
有時他真想拋根繩子拉她一把,以渡惡水,使妻能與其同步過履平凡平實平淡終老,
遺憾的是她要的不是這樣,使其常厭忿待之,二十年的積怨,他正努力的消弭,
如似一鍋太鹹的湯汁,再加一點水淡化,期望有朝一日能喝的心甘情願,
喝的潤喉爽身氣平,莫使冤孽再續,莫叫人世遺憾。
不只是他的妻,周遭隨遇若干不喜的人事,無法拒絕的登堂,常叫人措手不及,
揮之不去,避之無處,格格不入卻又緊緊相隨,如影隨形的糾纏不捨;
在他的辦公室裡就有這般活龍活現的人物。
他習慣七點前到,比他少一歲的工友,就會像他鄉遇故知般的帶著滿口宿醉的酒味,
對他熱絡的雜唸;那守夜的大哥,也如久旱逢甘霖在孤守長夜之後,
總算出現一隻早起倒霉的鳥兒,叨叨絮絮一夜及日常的瑣事。他都是右手抓著滑鼠,
漫不經心的虛應,卻也常壞了他一早的心情,終究他也是俗人,釋懷不了一個瞋。
當上班鐘聲響起,又換成後座比他大兩歲的主管,要不就是跟情婦濃情蜜意撒嬌耍賴;
要不就是聲如洪鐘指揮交辦業務,常吵的他難以電話言談,也叫人怒在心裡口難開。
這就是人間滋味,他不能選擇食材,就只有靠自己調和的能力,而以上所述,
他哪一樣沒犯過!?懺悔與逆境,在省思後倒也滋補,而不再咄咄於日常不平處,
看它起落波漾,風輕雲淡,映現天地風情,願得一湖澈淨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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